你要一層層地毀掉他的自我防衛機製,目的明確地一點點消磨掉他的求生欲——據說關塔那摩監獄曾做過類似試驗,大部分受試者在審訊後的幾年內都死了,或者瘋了,幸存的那些也留下了長期的ptsd症狀——”
連景雲忽然打斷她,“別再說了,我已經明白了!”
他的語氣有些粗暴,劉瑕停了下來,過了一會,連景雲才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
“不好意思啊蝦米,有些時候吧……怎麼說呢,估計是我書讀得不多吧——我不喜歡你剛才那種語氣。”
他的評論,就像是海麵上的冰山,有巨大的情緒隱藏在下,未出口的話語、疑問、探詢,被連景雲的表情和語調傳神地表達出來:他總感覺到她有一麵是他未能了解的,也許這一麵是他所不喜歡的,用淡漠的語氣談論著毀掉一個人的精神世界的這一麵讓他有些焦灼,他想要談論,但又不知從何開始——
“我隻是從學術上給你指出這麼一種可能。”劉瑕說。“畢竟,這是你的案子,做選擇的人是你。”
連景雲沒有馬上回答,他又開始玩打火機,火光一閃一滅,把周圍的空氣烤得扭曲。
“那,如果我說可以的話,”他慢慢地問,“你會執行嗎?”
也許是沈欽的出現,刺激到了他,今夜的連景雲要比以往更為大膽,劉瑕聽得出問題中預設的立場——如果連景雲真的相信她不忍的話,他就不會這麼問了。
一直以來,她都很清楚自己在人們心裏的印象:如沐春風、專業優秀……噢,還有某個人的‘真的很溫柔’,連景雲是唯一一個對她發出疑問的人,但劉瑕並沒有生氣,她低下頭微微一笑:也許,這是因為在所有人裏,連景雲確實是最靠近她的那個。
“那你恐怕付不起我的鍾點費。”她說,沒有正麵回答連景雲的問題,“這種檔次的專業服務,和一般谘詢不同,鍾點費是要加倍的。還有排開其餘日程的加班費,誤工費……這個案子,你就真的是白忙活了,也許還要倒貼,也說不定。”
連景雲直直地盯著她看,劉瑕微笑以對。
過了一會,他也應和地笑起來。
“你這仗著是獨門生意,就給我亂喊價啊?”他敲了劉瑕一下,“別說,我還真雇不起你——討厭,看來,這個案子是開不了金手指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劉瑕問,和連景雲一起往回走。
“沒有金手指,也不能就這麼放棄啊。”連景雲聳聳肩,“繼續發動社會關係,和父母溝通,再挖挖內線那邊,聯係淘.寶找點線索……看看能不能挖出別的網絡足跡了,新時代有網絡犯罪,也有網絡排查嘛——辦案不是請客吃飯,沒有捷徑抄,隻能老老實實地去爬山路。”
兩人邊走邊說,劉瑕在辦公樓門前停住腳步。“那我先把他送回家。”
連景雲看了看停車場,一輛奔馳停在牆邊,在一院子的*絲帕薩特、桑塔納裏醒目的鶴立雞群,後車廂裏透出微光——“行,那我就不過去了,免得又……你懂的。”
劉瑕當然懂得,不過她估計沈欽現在的情緒已經趨於平靜,否則,他早就開車走人了。
她往後車廂一路前進,靠在門邊,不出聲地望著沈欽——也許是因為已經入夜,他不再像白天那麼緊張,已經摘下了兜帽、墨鏡和口罩,隻有鴨舌帽充當最後的防線,頑固地賴在他的頭頂。對她的接近,他沒有過多的反應,還是撐著膝蓋,望著車前座發呆。透過半開透氣的車門,隱約的燈光,他就像一尊大理石塑像,古希臘式美感與現代車裝交錯,反而營造出一絲魔幻氛圍,讓人很難移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