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段(1 / 2)

還沒能出生……還有那些主張變法救國的人……因為我,都是因為我。就連星涯的死也是,他完全可以自己走讓我自生自滅,如果他不管我的死活,也許他還能活下來……我不想再害了你啊,傾銘。”

“你怎麼會害了我呢?何況那些人是死在太後手裏的,殺他們的人不是你,你何必把不屬於你的過錯都攬在身上?至於星涯,那是他注定的,他想為你盡忠,誰又攔得了他?你不必想那麼多,隻管跟我走,如果你顧忌我的身份,這大總統我不當就是,讓洛驄或者其他人來當,這樣還不行麼?”傾銘反問,“你到底要怎樣才願意跟我走?”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答應你——那樣的話,不管對星涯還是對你,我都問心有愧。就算我愛你,我也沒辦法安心……星涯是死在我眼前的,如果我就這麼跟你走,從此以後我就再也沒辦法原諒我自己了,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他回來找我,問我為什麼的。那樣我對不起他,更對不起你啊,我怎麼能……”

朔寒還未說完,便被傾銘打斷了。“你什麼也別想,跟我走,我發誓我許諾的都會做到,一樣不少。”他說,“如果我做不到,必定萬箭穿心而不死,五雷轟頂而不亡!”

這狠絕的誓言卻終究未能再令朔寒動搖半分,他輕輕搖了搖頭,年少的麵容上寫滿了與年紀不相符的哀傷與絕望,他靜靜看著麵前一身戎裝的青年,說:“對不起,傾銘,我不能答應你,對不起。”

朔寒隻覺得巨大的心痛如海嘯般迎麵席卷而來,它以地動山搖摧枯拉朽之勢摧毀了他的世界,在一切都化為齏粉與廢墟之後卻又轉眼歸於風平浪靜。當它歸於平靜之後,留下的隻有空茫與死寂,那是痛苦與絕望到了極點之後的虛無感,是瞬間失去了一切帶來的空洞——就像墜崖者手中的枯藤瞬間斷裂,心就在無盡的空茫中無休止地下墜,在墜落地麵碎裂千片的瞬間,早已連痛也感覺不到。

星涯的屍身正在血泊中漸漸失去溫度,身上的槍傷猙獰得令人不敢直視,白衣浸透了血如同鮮血潑汙了鶴的白羽。這個從他十一歲起就陪在他身邊寸步不離的守護者,這與他朝夕相對將近十年的摯愛的情人,現在已成了一具漸漸冰冷而且慘不忍睹的屍體。而殺死星涯的,卻是他另一個深愛的人,那人是他的敵人,卻也是他愛戀的所在。

他是愛著傾銘的,在珠港被傾銘囚禁作為人質時他愛上了這個囚禁者,縱然當時他不知那是愛,隻認為那是別無選擇之下的依靠與信任。他們是敵人,是永遠的死敵,但他們卻也那麼深地愛著彼此。然而他們終究是勢不兩立,所以他們隻能用盡一切手段彼此傷害,直到兩個人都體無完膚,或者一個人死在另一個手中,或者同歸於盡。

可與此同時他們的心也都如被地獄的烈火焚燒般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因為他們都在傷害著自己的所愛,都在不擇手段地傷害深愛自己而自己也愛的人。

現在他們又一次站在了彼此的麵前,然而,傾銘是驕傲的勝利者,他卻已兵敗國亡。他想去擁抱傾銘,卻發現自己早已無力再與對方相擁,就如他無力再拾起那從萬丈高空墜落之後碎落一地的心。隻是與傾銘對望,他便覺得臉痛徹心扉也不能形容自己的痛苦,又何談與他相擁呢?

他並不是恨傾銘殺了星涯,更不是恨傾銘推翻了他的帝國,他不恨傾銘,傾銘仍是他的愛人,隻是,他再也不能擁抱傾銘了。

他愛上了自己宿命中的不可觸碰,與自己的敵人相愛,那樣的愛本就是禁忌,所以注定最後會陷入萬劫不複,無論他還是傾銘,都會遍體鱗傷血盡骨銷。就如現在,他們在遍地血色中對峙著,想擁抱對方,像每一對渡盡劫波的戀人一樣相擁於生死曆盡之後,卻已連伸出手也做不到。

如今這樣的收場早已注定,無法改寫。如果他不曾是這末日王朝的君王,傾銘不曾是立誌傾覆帝國建立共和的革命者,如果他們隻是兩個普通人,或許也不會有這一日。但命運從不會給任何人改寫的機會,他注定陷入這有入無出的死局。因為他愛上了自己的敵人,敵人之間的愛從來如此。

擁抱星涯帶給他溫暖與輕鬆,擁抱傾銘帶給他的,是痛苦與沉淪。然而縱然是痛苦,卻也是令人沉淪迷醉的,哪怕痛到撕心裂肺也不願放手。或許人總是如此,越是禁忌和不可觸碰的,便越是欲罷不能。

朔寒忽然覺得心力交瘁,極端的悲哀、絕望與痛苦讓他心生靈魂都被緩緩抽離的脫力感,所以他才會連擁抱傾銘的力氣也沒有。他覺得這世上的一切都令他感到疲憊不堪,自己被這世界壓得喘不過氣,一切都讓他疲倦,讓他無力應對,包括生命。

他將手中的刀架上自己的頸項,對著傾銘微笑起來——那一笑是訣別時最絕望的微笑,淒愴得錐心刺骨。

“對不起,傾銘,”他說,“我愛你,我一直是愛你的……可是在你和星涯之間輾轉這麼久,我實在太累了,你們都是我愛的人,我實在是沒辦法選一個……所以,對不起……”

“傾銘,再見了……來生再見。”

話音方落,隻見寒光一閃,那把短刀已經劃破了朔寒頸部的血脈,殷紅鮮血飛濺開來,那一刀如此決然,竟沒有半分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