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水,上樓進到夏伯滔房間,遞了一杯水給他:“爸爸。”他看到夏伯滔桌上的文件,不禁皺了皺眉頭:“你都這個年紀了,還這麼高強度地工作?”

“習慣了。”

兩個人忽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靠喝水掩飾沉默。

“儼儼那個孩子很聰明。”

“嗯。”

“那位顏小姐……雖然和你以前交往的類型不太一樣,不過爸爸覺得她很可愛,你呢?覺得欣賞嗎?還是……”夏伯滔聽節目組的描述,還以為顏空隻是夏去的女搭檔。

“她是我女朋友,我很喜歡她。”

夏伯滔略感意外,卻隻是微微頷首,沒有發表任何看法。

“我沒想到您會同意節目組來家裏,而且……是特地調出的時間對嗎?”

“隻是一天的時間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嗎?”夏去當然知道對夏伯滔這種時間比生命還重要的人來說,二十四小時意味著怎樣的損失。

夏伯滔苦笑一聲,轉移了話題:“爸爸今天陪你們錄了一天,覺得很有趣,你這個父親當得比我強多了。”

“您到底想說什麼?”

“爸爸很想念你。”

夏去抿唇,說不出話來。

“和爸爸談談好嗎?告訴爸爸你為什麼恨我……僅僅因為程禎?”

“我不是恨您。”

“那是什麼?”

“我們可以不談這個嗎?”

“爸爸隻是想知道你的想法。告訴爸爸,好嗎?”

沉默良久,夏去終於開口。

“爸爸,我覺得您……並不愛我。從我很小的時候我就這樣想,您認為自己永遠是對的,按照您的意願替我做出決定,我稍加反抗就是不聽勸。但是假使您做出了錯誤的決定,那些所有可以預見到的傷心遺憾悔恨和無法預見的種種後果,卻都要由我來承擔,這在您心裏不算什麼,因為我本身在您心裏就不算什麼,所以我的喜怒哀樂,全然不在您的情緒裏。甚至在我離開紐約前,回憶起您都覺得從未見過您的笑容。我知道有的時候,我的一些做法會給您的生活帶來麻煩,每到那時您隻會武斷地下結論——我不好,我隻想著我自己。您不聽我的陳述、我的分析、我的理由,因為在您的想法裏,我永遠隻愛自己,您寧願通過暴力來壓製我,您不在乎我是否滿意,隻要我順從您的意願。您是給了我生命的人,可同時……傷害我、無視我、打擊我、辱罵我、折磨我,我經常會想您是不是根本不愛我,甚至有時會覺得您不是我心理上認同的父親。我知道有一些父親的確不會表達愛,但我也相信的確有些父親是真的不愛他的孩子。

“爸爸……不愛,並不是一個貶義詞,但是不愛,會導致傷害。”夏去別過頭:“我知道,也許在您看來,一個二十幾歲的男人仍然抱持這樣的想法是一件很幼稚很偏激的事,這些年我也的確在努力地讓自己不去這麼想,可這些就是我一直以來的想法”,夏去卷起袖管,露出大臂內側的煙疤:“爸爸,我永遠記得這三個煙疤是怎麼來的。”他指指心口的位置:“您燙在我的手臂上,可是我卻覺得您燙在了這裏。”

“你不可以給爸爸一個贖罪的機會嗎?”

“顏空曾經對我說,好男兒胸懷像大海。可是我所有的胸懷,最多最多,也隻能把萊萊當作一個普通的小女孩,甚至是親生妹妹來看待,因為她是無辜的……至於您和程禎,單單是逼死我媽媽這一點,我永遠都不想原諒。”

夏伯滔一言不發,過了很久:“……是爸爸錯了。”

夏去垂著眼睛:“很晚了,我先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