塊肉,比誰都痛。

這些日子以來,師父問她問得最多的話,就是“你師兄那邊有沒有打聽到庚明的消息?”“庚明什麼時候回來……”

商慈都不知怎麼回答,今日師父倒沒有再問讓她為難頭痛的問題,乖乖地張嘴喝藥。咽下藥汁的間隙,萬衍山偏頭看向她,目光深邃,暮氣沉沉的嗓音裏帶著詰問:“丫頭,你是不是一直覺得為師偏心?凡事隻關心巽方和庚明,卻從不關注你?”

商慈靜窒了一瞬,她沒有想到師父會突然說這話,想了想,她點點頭,笑說:“是的,但我從來沒有埋怨過,因為我知道我在術數上沒有特別的天分,在大事上我沒有師兄的沉著穩重,在小事上,我不及小師兄機靈活泛,您更看重師兄們是理所當然的……”

萬衍山聽後爽朗地笑出聲來,這一笑便帶動了咳嗽,直咳得他老臉泛紅,商慈連忙幫他捶背順氣,好半天才平複,萬衍山氣喘籲籲道:“還記得我讓你們每個人都記住的話嗎?”

商慈自然記得,就是那句什麼生來蓬間雀,沒等她回答,師父便說了一遍:“生來蓬間雀,無鯤鵬之誌,甘囿於田壟,避於囂世,反得幸也。當年為你們占得卦象,到現在一一靈驗了,你的師兄們都像我,一生放不下的東西太多,反而都不如你看得通透。也幸而有你在,巽方總不會太無所顧忌地去做事,老頭子我也算是安心了。”

品味著師父沒頭沒尾地這番話,商慈怎麼想怎麼不對勁,這時師兄走進來,接過她手裏的藥碗,看著她,輕聲道:“你先走罷,我來喂藥。”

商慈再次看了眼師父,眼皮微耷,但眼眸帶光,麵容平靜不似有異,便道:“那好,我先走了,很快回來。”

*

城門口,一輛破舊的馬車前,父母女三人淚眼婆娑地相擁著。

周芷清分別拉著他二人的手,低頭哽咽著:“爹,娘,你們在那邊要好好照顧自己,聽說遼河縣靠近東胡,天氣寒冷,女兒給你們備了許多禦寒的衣物,你們到了那邊,要是缺短了什麼,記得寫信告訴我……”

周芷清說得後麵嗓音越顫唞,她也知道自己說這些話都是無用而不切實際的,從那苦寒之地到京城,想通上一封書信來回也要一年的光景,遇上什麼事傳到她這裏來,黃花菜都涼了。

這也是她臨盆之日在即,仍執拗要去送爹娘的緣故,因為這一次見麵,或許就是這輩子她見她爹娘的最後一麵了。

周老爺和徐氏都比商慈初次見到他們時,蒼老了許多,鬢角冒出了根根白發,周老爺輕拍著女兒的手背,歎氣道:“爹這一輩子福都享過了,老來受些罪也沒啥大不了,丫頭放心,爹娘的身體還硬朗著,”看著女兒高聳的前腰,沒忍住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爹唯一覺得遺憾的是,沒能等得及抱一抱外孫兒……”

徐氏輕掐了周老爺一下,橫眉小聲道:“還說這些做什麼,還嫌咱家女兒不夠難過?”

周芷清和丫鬟祿兒在一旁看到這場景,除了難過就是唏噓。周芷清出來送行隻帶了祿兒一個丫鬟,商慈心想怎麼不見沈家公子,嶽丈嶽母被貶斥邊疆,做女婿的竟不來送送?

轉念又想,大概沈家公子作為國舅嫡子,對於親家落難卻無能為力,大概也無顏麵來送吧,再加上周老爺被貶斥,有一部分原因是國舅沈家的政敵栽贓,沈家公子與其頂著愧疚而來,不如給他們父女好好道別的時間。

那輛破舊馬車被周芷清大包小包塞得滿滿當當,如果不是怕有人看見再向皇上參她爹一本,周芷清恨不能裝上十輛馬車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