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的肩膀一下一下抽[dòng]著,似乎隨時會哭暈過去,巽方蹲下`身,將她緊緊摟在懷裏,嗓音低柔卻帶著瞬間能安穩人心的堅定:“等我半年,最多半年,我會處理好所有的事,然後帶你和師父回去大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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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還是那個院子,水池裏的紅尾鯉魚依舊遊得歡暢,商慈隻是不懂,為何一年半之前,他們師徒四人還在嬉笑怒罵,在一張飯桌上鬥智鬥勇,轉眼間,這偌大的院子隻剩下她和師兄兩個人。

真正經曆過親人逝世後才知道,原來最痛苦的,不是知道他離去的那一刹那,而是離去之後,你日常生活的一點一滴都充斥著無盡的孤獨與清冷,再找尋不到那人的痕跡。

商慈把師父的遺物都收拾了起來,免得睹物思人,小師兄的東西原封不動,仍舊是原來的樣子,她一直在相信小師兄會回來。

隨著日子一點點過去,商慈並沒有過分沉湎在哀痛裏,她漸漸產生一種錯覺,師父和小師兄並沒有徹底地離開他們,而是像以前一樣去遠遊了,過個一年半載就會回來。

帶著這種錯覺,商慈不再動不動掉淚,逐漸恢複了過去的生活節奏。這時,她才感覺到,沒有看到師父最後一麵,沒有見到他仙逝的過程,反而是慶幸的,她可以自欺欺人地沒心沒肺地繼續過下去。

後來,商慈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師父去世的那天,師兄一直守在他身邊,包括火葬後,都是師兄在收撿師父的骨灰,師兄一直都在默默背負著比她多得多的壓力與重擔。師父仙逝後,師兄一如既往、按部就班地上朝下朝,還要負責她的夥食,她從沒見過師兄在她麵前唉聲歎氣,或是動不動因悼念師父而顯露出什麼情緒,她有什麼資格總是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裏?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距離師兄和她約定的時間隻剩下一個月。

師兄入朝為官也整整兩年,兩年間欽天監被他治理得煥然一新,沒有出過任何大小差池,加上那次預測到西南大旱,愈發得到皇上賞識。

而被賞識的代價是,師兄逗留在宮中的時間越長,回家的時間也越晚,商慈雖然會感到寂寞,但還是覺得這是件好事兒,師兄越忙說明他越能早些處理完那些事,他們也能早些離開京城這個讓他們彼此都感受不到歸屬感的地方。

這段日子裏,師兄的黑發也長至齊肩,半百半黑的頭發很是怪異,比全是白發的回頭率還要高,商慈也看著別扭,師兄便讓她幫自己剪掉了那半截白發。及肩的發絲也束不成冠,幹脆就這麼披著。

因獨守府邸,商慈去繡坊和國舅府串門的頻率明顯增多了,巽方並不想讓商慈和國舅府走得太近,為了挾製住六王爺他是不得不借國舅這座山,但他們並不打算長居京城,並不需要他們什麼助力,離京之時,過於親近的關係反而會成為絆腳的藤蔓。

當然,這些話他並沒有跟商慈提起,本來讓她整日獨守清冷的宅院,就足夠讓他愧疚心疼,她能自己找到排遣孤寂的方法,他放心很多,他也沒有理由再去幹涉她的其他自由,他也相信,以商慈為人處世的經驗,會和國舅府裏的那些人保持一個恰當的距離。

西南大旱的事件拔掉了上百位大蛀蟲貪官,牽連了上千位官員,但賑災糧餉的不知去向,仍讓西南受災嚴重的城鎮,村民百姓傷亡慘重。這也證明了天眼裏預兆的景象不可避免,他雖提早向皇上進言,皇上也下達了措施,但總有些你想不到的意外會推著它向既定的軌跡發展,任何看似有效的方法,到頭來都是徒勞無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