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段(3 / 3)

“不行。”他語氣淡然而堅持,又補上一句:“我答應了東子。”

這般有情有義,她為什麼還想流眼淚。

他開一部Chopster,車內空間寬敞,冷氣噝噝無聲,隻有她覺得局促。

他車開得很慢,仿佛是習慣使然。這麼久不見,他真的像是另外一個人了,就像是兒時記憶裏的《射雕英雄傳》,總記得是那樣美,那樣好,可是不敢翻出來看,怕一看了,就會覺得不是那個樣子——她曾有過的記憶,隻害怕不是那個樣子。

周六的下午,街道上車流緩慢,綠色的士像一片片葉子,漂浮在蜿蜒河流中。而她仿佛坐在舟上,看兩側千帆過盡,樓群林立。

恰好是紅燈,停在那裏等著。她轉過臉去看車窗外,忽然認出這個路口。

如果向左拐,再走五六百米,會看到成片舊式的住宅樓,一幢接一幢,像是無數一模一樣的火柴盒子,粗礪的水泥牆麵,密密麻麻的門洞窗口,更像是蜂巢。她想起當年,端一張藤椅在狹窄的陽台上曬太陽,頭頂曬著她的T恤他的襯衣,衣襟或是袖子常常要拂過他們的頭……陽台外就是沸騰的車聲人聲喇叭聲、小店促銷音樂聲……浩瀚的聲音海洋,就在陽台下驚濤拍岸。淡金色陽光像瓶子裏的沙漏,無聲無息隻是劈頭蓋臉地篩下來,旁邊隔壁家的陽台,拿大篩子曬著切成片的萵筍——許多年後她都固執地記得,記得幸福的氣息是曬萵筍——幹貨獨特的香氣夾雜著嗆人灰塵……陽台很小很窄,隻能擺下一張椅子,他老要和她爭,最後兩個人擠在一起,也不覺得膩,還揪住他問:“孟和平你幹嗎要叫這個名字?”

他說:“我爸希望世界和平唄。”

後來才知道,他出生的時候,他父親正在戰場上,所以才給他取名和平。

終於到了公司樓下,她說:“你別下車了。”他說:“沒事。”仍舊下車替她開了車門,手扶著車頂,彬彬有禮的紳士舉動。

原來他多懶啊,隻有她知道。襪子脫下來扔在那裏,非得她動用武力威脅,他才肯去洗,還在逼仄的洗手間裏唱歌:“啊啊……給我一個好老婆,讓我不用洗襪子,就算工資上交,就算揪我耳朵,我也一定不後悔……”荒腔走板的《忘情水》,笑得她前俯後仰,伸手去揪他耳朵,他兩手都是洗衣粉的泡沫,頭一側,卻溫柔地吻住她,就那樣晾著滿是泡沫的雙手,溫柔地吻著她。

她說:“我上去了。”

他嗯了一聲,她走進了大廳深處才回頭張望。隔著落地的玻璃牆,遠遠看到他還沒走,就站在烈日下,斜靠在車身上,低頭含著一支煙,劃著火柴,一下、兩下……到最後終於劃燃,點著了煙,他抬起頭來。

她連忙轉身匆匆往前走,隻怕如果再多一秒,自己就會流淚。

佳期如夢第三章(1)

與他最後分手的時候,也是她轉身離開,他傻子一樣地站在那裏,遠遠望著她。她越走越急,越走越快,隻怕自己會忍不住哭,隻怕自己會忍不住轉身。最後他終於追上來,抓住她的胳膊,那樣緊緊地抓住,連呼吸都急迫:“佳期,你不能這樣。”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紅了眼眶,隻是緊緊地抓著她,仿佛隻怕一鬆手,她就會憑空消失。

她幾乎用盡了此生的力氣,才忍住眼淚,冷笑著用最無情的字句,仿佛鋒利無比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