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段(1 / 3)

不喜歡小姑父。”靜琬恍惚出了一身的汗,一步步隻是走著,那青石子鋪的小徑,她本來穿著高跟鞋,隻是磕磕絆絆:“好孩子,以後見著小姑父,不要吵到他。”兜兜說: “我知道。”忽然揚手叫:“爹地,爹地!”靜琬抬頭一看,果然是信之遠遠迎上來,她心裏不由自主,就是一鬆,仿佛隻要能看到熟悉的麵龐,就會覺得鎮定安穩。信之遠遠伸出手來,接過兜兜去,說:“你這調皮的小東西,又跑到哪裏去了?”兜兜被他蹭得癢癢,咯咯亂笑:“兜兜和渝哥哥玩躲迷藏,後來小姑父來了。”信之不由望了靜琬一眼,靜琬輕聲說:“我沒事。”信之一手抱著女兒,伸出另一隻手來,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溫和有力,給了她一種奇妙鎮定的慰藉,她滿心的浮躁都沉澱下來,漸漸回複成尋常的從容安詳。隻聽兜兜嚷道:“爹地頂高高,頂高高。”信之笑道: “好,爹地頂高高。”將女兒頂在肩上,小徑兩側,種了無數的石榴花,碧油油的葉子裏,方夾雜著一朵兩朵初綻的燃紅如炬。兜兜伸出手去摘,總也夠不著,信之雙手抱住了她,用力往上一送,兜兜伸手揪住了一朵,咯咯笑著回過頭來:“媽咪,給你戴。”毛手毛腳的,非要給靜琬簪到發間。靜琬隻好由著她將花插入發鬢,兜兜拍著手,稚聲稚氣的唱:“山前山後百花兒開,摘一朵花兒襟上插,人前人後走一回看一看,有誰來把姐兒睬姐兒睬……”

靜琬神思恍惚,兩側的石榴樹都十分高大,密密稠稠的枝葉遮盡天側的萬縷霞光。她順手折了一枝在手中,忽然就想起那一日,自己折了一大片蒲葵葉子遮住日頭,她原來的皮鞋換了一雙布鞋,那鞋尖上繡著一雙五彩蝴蝶,日頭下一晃一晃,栩栩如生的如要飛去。她側著身子坐在騾背上,微微的顛頗,羊腸小道兩旁都是青青的蓬蒿野草,偶然山彎裏閃出一畦地,風吹過密密實實的高粱,隔著蒲葵葉子,日光烈烈的曬出一股青青的香氣。走了許久,才望見山彎下稀稀疏疏兩三戶人家,碧藍的一柱炊煙,直升到半空中去。那山路繞來繞去,永遠也走不完似的。唯有一心想著見著慕容灃的那一日,滿心滿意裏都是漫出一種歡喜,盈滿天與地。

暗紅的石榴花從頭頂閃過,頭頂上是一樹一樹火紅的葉子,像是無數的火炬在半天裏燃著。又像是春天的花,明媚鮮妍的紅著。天色晦暗陰沉,仿佛要下雨了,鉛色的雲低得似要壓下來。他一步步上著台階,每上一步,微微的震動,但他的背寬廣平實,可以讓她就這樣依靠。她問:“你從前背過誰沒有?”他說:“沒有啊,今天可是頭一次。”她將他摟得更緊些:“那你要背我一輩子。”

她從後麵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一步步上著石階,大約因為有些吃力,所以聲音有一絲異樣:“好,我背你一輩子。”

信之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他正笑著問兜兜:“誰教你唱這首歌的?”兜兜笑嘻嘻的答:“是渝哥哥,他說這是關外的民歌,好像爹地教我唱的茉莉花,也是民歌。”

靜琬定了定神,伸手去挽住信之的胳膊,含笑對兜兜道:“媽媽再教兜兜一首歌,好不好?”兜兜拍手咯咯的笑:“媽咪快唱,快唱。”靜琬於是曼聲唱:“池塘的水滿了雨也停了,田邊的稀泥裏到處是泥鰍,天天我等著你等著你捉泥鰍,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捉泥鰍,小牛的哥哥帶著他捉泥鰍,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捉泥鰍……”

兜兜嚷著:“爹地,爹地,兜兜也要捉泥鰍。爹地帶兜兜和媽咪一塊兒去捉泥鰍。”信之笑著說:“好,好,爹地和媽咪一塊兒帶兜兜捉泥鰍。”靜琬含著笑,吻在女兒的臉頰上。漫天的晚霞如潑散的錦緞流離,兜兜的眼睛熠熠生輝,伸出小手指給母親看:“太陽落了。”靜琬含笑道:“太陽落了,明天還會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