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禦花園裏,樹木山石猶帶殘冬蕭瑟,但陽光極暖,便叫人生了融融春意。因山石下向南的太陽好,三位妃嬪便坐下來負暄閑話。正說話間,遠遠瞧見數人簇擁著一乘輿轎從假山那頭過去了。通貴人納喇氏心直口快,脫口說:“那不是佟貴妃的輿轎?”端嬪便淡淡一笑:“沒看真切,好像是罷。”中宮猶虛,後宮之中以貴妃佟佳氏名號為尊。她是當朝重臣佟國維之女,孝康章皇後的親侄女,眾人心底明白,隻怕那中宮之位,遲早要落在佟貴妃手裏。

通貴人歎了口氣,說:“皇後薨逝快一年了,隻不知道皇上心裏,是個什麼打算。”榮嬪便說:“咱們在一塊兒,別提這樣的話,看回頭又生是非。”端嬪便說:“難道人家想得,我們就說不得?”榮嬪笑道:“妹妹心性爽朗,不像咱們蠍蠍虎虎的。”伸手牽了端嬪的手,“咦”了一聲說:“你這一對鐲子翠色倒好,如今少見這樣通透的翠了。”端嬪不由滿麵春風,說:“是前兒太後新賞的呢。”榮嬪連聲說:“怪不得。”又將自己腕上伸出來:“瞧這一比,我這鐲子顏色就顯得浮了。”通貴人插言道:“上回內務府遞單子上來,旁的倒不少,隻這好翠不多。”鶯鶯瀝瀝的說起珠玉翡翠來,自然是極長的話。

初春日短,不過片刻日已西斜。端嬪笑道:“坐了這半日,涼滲滲的,我怕回頭腰疼,可要先回去了。”通貴人便說:“那我也回去了,姐姐們若是有空,改日咱們再出來逛。”榮嬪也道:“等暖和起來,逛厭煩的日子都有呢。”端嬪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來,回頭對芸初說:“倒是我疏漏了,你多日不見榮主子,去和她說幾句話罷,我和棲霞先回去就是了。”芸初連忙說:“奴才不敢。”榮嬪也說:“不過幾天沒見,況且在妹妹那裏,就和在我宮裏一樣,難道還能有什麼體己話說。”端嬪說道:“我是沒有妹子,所以這芸初在我心裏,也隻當自己妹妹一樣。姐妹之間幾天不見,說兩句體己話是人之常情,姐姐這樣說,倒似我與姐姐顯得生分了。”一番話說得榮嬪笑道:“這倒叫我卻之不恭了。”端嬪回頭嫣然一笑,扶了棲霞先去了。

芸初便攙了榮嬪的手肘,兩人順著青石小徑漫步往前走。榮嬪的貼身宮女知道她們姐妹二人有話說,所以隻是遠遠跟著。榮嬪便低聲對芸初道:“端主子雖然正得寵,可是性子不好,嘴又壞,得罪的人早不在少數了,你得為自己長遠有個打算。我進宮這麼些年,什麼人什麼事沒有經過?她現在年輕,皇上圖新鮮有三分眷念,不過等這新鮮勁兒一過,遲早是撂到一旁去。”

芸初默默聽著,隔了片刻才說:“琳琅送我走時,也對我說過呢。”榮嬪點點頭,說:“琳琅真是妥當的人。”又說:“你自己一切小心,這就快回去吧。再耽擱久一些,隻怕那一位真要疑心了。”芸初答應了一聲,便立住了腳。

進了三月天氣,日子便一天一天暖和起來。這日中午端嬪歇了午覺,眾人便散了,芸初回了自己屋裏,正在炕上描花樣子,忽見小宮女進來說:“芸姐姐,外麵浣衣房的人來送主子衣裳,又打聽你在不在呢。”芸初忙不迭丟下筆出來,遠遠隻見是琳琅。滿麵笑容的迎上去,問:“你怎麼來啦”。琳琅說:“我向玉姑姑說了一聲,送端主子的衣裳來,正好來瞧瞧你。”握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她,見她穿著鬆花色絲棉袍子,映得那粉白臉上透出紅暈,於是說:“你氣色真好,可見這一陣子過得順心。”芸初笑著說:“我如今隻管端主子梳頭,旁的事都不用上心,所以長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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