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兒得了準信兒,再謝我也不遲。”

玉箸在一旁笑道:“嬤嬤是太後跟前最得力的人,嬤嬤既能看得上,必也能投太後的緣。”

英嬤嬤果然十分歡喜,說:“也不過是跟著主子久了,摸到主子一點脾氣罷了,咱們做奴才的,哪裏能替太後主子當家。”起身說:“可遲了,要回去了,預備侍候太後安置呢。”玉箸忙起身相送,又叫畫珠:“天晚了,提燈送嬤嬤。”

畫珠答應著點了燈來,英嬤嬤扶著她去了。琳琅吃過飯回屋子裏,玉箸獨個坐在那裏檢點衣裳,琳琅上前去幫忙。玉箸不由幽幽歎了一聲,說:“你既病著,就先去歇著吧。”琳琅道:“躺了半日了,這會子做點事也好。”玉箸說:“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那也是強求不來的。”琳琅微笑道:“姑姑怎麼這樣說。”玉箸疑望她片刻,她既生著病,未免神色之間帶著幾分憔悴,烏亮的頭發襯著那雪白的臉,一雙眸子溫潤動人。玉箸緩緩點一點頭,說:“你啊生得好,可惜生得好錯了。”琳琅道:“姑姑今天是怎麼了,盡說些叫我摸不著頭腦的話。”玉箸道:“添上炭就去睡罷,天怪冷的,唉,立了春就好了。”

琳琅順著她的話答應了一聲,走過去添了炭,卻拿了針線來就著燈繡了兩支線,等畫珠回來,方一同睡了。她是偶感風寒,強掙著沒有調養,晚上卻做了繡工,那又是極勞神的活計。到了下半夜四更時分,又發起熱來。畫珠等到天明起來,見她燒得臉上紅紅的,忙去告訴了玉箸,玉箸又去回了總管,請了醫生來瞧。

她這一病來勢既猛,纏綿半月,每日吃藥,卻並無多大起色,那發熱時時不退,隻是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睡著,恍惚是十二歲那年生病的時候,睜眼就瞧見窗上新糊的翠色窗紗。窗下是丫頭用銀吊子替她熬藥,一陣陣的藥香彌漫開來,窗外風吹過花影搖曳,梨花似雪,月色如水,映在窗紗之上花枝橫斜,欹然生姿。聽那抄手遊廊上腳步聲漸近,熟悉而親切。丫頭笑盈盈的說:“大爺來瞧姑娘了。”待要起來,他已伸出溫涼的一隻手來按在她額上。

她一驚就醒了,窗上糊著雪白的厚厚棉紙,一絲風也透不進來。藥吊子擱在爐上,煮得嘟嚕嘟嚕直響,她倒出了一身的汗。小宮女進來了,連忙將藥吊子端下來,喜孜孜的告訴她說:“琳琅姐姐,你可醒了。畫珠姐姐要去侍候太後了,大家都在給她道喜呢。”

琳琅神色恍惚,見她逼了藥出來,滿滿一大碗端過來,接過去隻見黑幽幽的藥汁子,咽下去苦得透進五髒六腑。背裏卻潤潤的汗意,額發汗濕了,膩在鬢畔,隻心裏是空落落的。

開了春,琳琅才漸漸好起來。這幾日宮中卻忙著預備行圍,玉箸見琳琅日漸康複,已經可以如常應對差事,極是歡喜,說:“皇上要去保定行圍,咱們浣衣房也要預備隨扈侍候,你好了我就放心了。”因琳琅做事謹慎周到,所以玉箸便回了總管,將她也指派在隨扈的宮人名冊中。

琳琅自入宮後,自是沒有踏出過宮門半步,所以此次出京,又喜又歎。喜的是偶然從車幃之間望去,街市城郭如舊,歎的是天子出獵,九城戒嚴,坊市間由九門提督衙門,會同前鋒營、驍騎營,護軍營,由禦前大臣負責統領蹕警。禦駕所經之處,街旁皆張以黃幕,由三營親兵把守,別說閑人,隻怕連隻耗子也被攆到十裏開外去了。黃土壅道之上遠遠隻望見迤邐的儀仗鑾駕,由扈從的虎槍營拱衛,行列連綿十數裏。其時入關未久,軍紀謹肅,隻聽見千軍萬馬,蹄聲急遝,車輪轆轆,卻連一聲咳嗽之聲都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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