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初道:“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我回去聽見說你和畫珠來瞧我,偏沒有遇上。過了晌午,姐姐過來瞧端主子,正巧說起乾清宮的事,才知道竟然是你出了事。”
琳琅道:“芸初你走吧,叫人看見可真要連累你了。”芸初問:“你這是得罪了誰?”琳琅道:“我不知道。”芸初說:“你真是糊塗,你在禦前,必然有得罪人的地方,再不然,就是萬歲爺待你特別好。”
琳琅不知為何,猛然憶起那日皇帝遞過帕子來,燈外的紗罩上繡著淺金色龍紋,燈光暈黃映著皇帝的一雙手,晰白淨利,隱著力道。那帕子輕飄飄的執在他手上,卻忽然有了千鈞重似的。她心亂如麻,輕輕歎了口氣:“萬歲爺怎麼會待我特別好。”
芸初道:“此處不宜多說,隻一樁事——我聽人說,那魏長安是安主子的遠房親戚,你莫不是得罪了安主子?”
琳琅道:“我小小的一名宮女,在禦前不過月餘功夫,怎麼會見罪於安主子。”她怕人瞧見,隻連聲催促芸初離去,說:“你冒險來瞧我,這情份我已經唯有銘記了,你快走,沒得連累你。”芸初情知無計,隻再三不肯,忽聽那廊下太監咳嗽兩聲,正是遞給芸初的暗號,示意有人來了。琳琅吃了一驚,芸初忙走開了。
琳琅聽那腳步聲雜遝近來,顯然不止一人,不知是否是魏長安回來了,心中思忖,隻聽咣啷啷一陣響,鎖已經打開,門被推開,琳琅這才見著外麵天色灰白,暮色四起,遠遠廊下太監們已經在上燈。小太監簇擁著魏長安,夜色初起,他一張臉也是晦暗不明。那魏長安亦不坐了,隻站在門口道:“有這半晌的功夫,你也盡夠想好了。還是痛快認了吧,那四十板子硬硬頭皮也就挺過去了。”
琳琅隻道:“不是我偷的,我決不能認。”
魏長安聽她如是說,便向小太監使個眼色。兩名小太監上前來,琳琅心下強自鎮定,任他們推攘了往後院去,司刑的太監持了朱紅漆杖來。魏長安慢悠悠的道:“老規矩,從背至腿,隻別打臉。”一名太監便取了牛筋來,將琳琅雙手縛住。他們綁人都是早綁出門道來的,四扭四花的牛筋,五大三粗的壯漢也捆得動彈不得。直將那牛筋往琳琅腕上一繞,用力一抽,那纖細凝白的手腕上便緩緩浮起淤紫。
皇帝在戌初時分回宮,畫珠上來侍候更衣。皇帝摘了朝服冠帶,換下明黃九龍十二章的朝服,穿了家常絳色兩則團龍暗花緞的袍子,神色間微微有了倦意。等傳了點心,芳景上來奉茶,皇帝忽然想起來,隨口道:“叫琳琅去禦茶房,傳杏仁酪來。”
芳景道:“回萬歲爺的話,琳琅犯了規矩,交敬事房關起來了。”
皇帝問:“犯規矩?犯了什麼規矩?”芳景道:“奴才並不知道。”皇帝便叫:“李德全!”
李德全連忙進來,皇帝問他:“琳琅犯了什麼規矩?”李德全這日隨扈出宮,剛回來還未知道此事,摸不著頭腦。畫珠在一旁忍不住道:“萬歲爺隻問魏諳達就行了。”皇帝沒有問她話,她這樣貿貿然搭腔,是極不合規矩的,急得李德全直向她使眼色。好在皇帝並沒有計較,隻道:“那就叫魏長安來。”
卻是敬事房的當值太監馮四京來回話:“萬歲爺,魏諳達辦差去了。”李德全忙道:“糊塗東西,憑他辦什麼差事去了,還不快找了來?”馮四京連忙磕了個頭,便要退出去,皇帝卻叫住他:“等一等,問你也一樣。”
李德全見皇帝負手而立,神色平和,瞧不出什麼端倪,便問馮四京道:“侍候茶水的琳琅,說是犯了規矩,叫你們敬事房鎖起來了,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