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我才坐好,忽然想起來,便問,“你家主公呢?”
宿英給我碗裏夾了菜才回道:“今日來了幾個地方外官,主公正宴客呢!料想公子不喜歡這種場麵,因而不曾稟報。”
碧綠的小碗裏盛著佳肴,我嚐了一口,香酥可口滿口溢香,還未問,宿英道:“還合口嗎?這是主公今日特囑了養醞軒的廚子來現做的,都是些清淡小菜。”
虧他想得周到,我這麽想著,眠月又遞來一碗粥,“這是京城風俗,桃花開時家家要吃的七草粥,您快嚐嚐。”
頭一回吃飯這般熱鬧,竟有人幫著布菜,我正不知所措。倒是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哼哼,左擁右抱,你倒豔福不淺。”
那人推了簾子進來,隻見一身碧綠的鑲了銀絲邊的單衣,腰裏銀白的玉帶,頭上隨意綰了個髻子,一臉調笑。我不曾見他這麽打扮過,一時張口道:“你是瓊宵?”
他衝我一咧嘴,揶揄道:“趕緊擦擦眼睛,你這呆瓜,幾個月不見就不記得我了?”
眠月鎖了眉頭,道:“這小林子,又滿口胡言亂語。”
瓊宵譏道:“不如眠月丫頭的一張好嘴,又香又紅,血盆大口。”
眠月氣得紅了臉,宿英這時推了她一把,“料是小林哥兒和公子是舊相識,我們且回避一下吧。”
宿英又取了一套碗碟放在瓊宵麵前,笑道:“既來了,便和公子一塊用膳吧。”眠月瞥了瓊宵一眼,板著臉道:“府裏的規矩你也知道,酒水可不招待了。”
待瓊宵坐下,她們便掩了門去了。
“錦衣玉食、美人瓊樓,看得出寧王倒肯花心思招待你。”他說得調笑,取了筷子挑菜吃,一張和碧落肖似的臉龐在燭光下熠熠生輝。
“我和他不過遠房親戚,哪裏知道他的心思!你卻怎麽做了他的隨從?還叫應遠亭來找我?”
“你們遠房親戚還這麽親熱,人還未來,房子東西倒提前給你預備下了?”他放了筷子抬起頭,一雙眼睛死盯著我。“江湖上傳說無憂子的弟子各個不凡,除了蔚將軍和葉承風之外,鐵算盤許千晉、孤劍夏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剩下你的怪人師兄越意自稱‘琴劍合一’,卻終年塞外不見其人,而你──哪怕武功身手樣樣遜色,但凡見過你的人卻都讚你一聲‘錦繡公子’,不過是你長了一張萬人迷的臉皮。你倒叫我怎麽信服你,還要事事和你交代?姐夫。”
我被他說的麵上發燙,騰身而起,震得碗也碎在地上:“你說得不錯!我便是這樣窩囊也罷!可我好歹在映月樓等你三日,這三日等地我心焦如焚!你姐姐已經不在了,要是你還有什麽好歹,叫我怎麽和她交代?”
門外瑣碎的有響動,一個小丫鬟剛走到門口,便被眠月拉著去了,隱約聽見她數落著:“沒眼色的丫頭,公子自和小林子發火,這會進去可不是火上澆油麽?……”
瓊宵呆了呆,半晌蒙蒙地道:“那是我臨時有事,火急火燎,便沒給你留信。讓你擔心,我、我可沒想過。”
“罷了,你如今好好的也就是了。”我重又坐下來,摸索著倒了杯茶喝了口,卻嚐不出什麽味,隻覺心口一陣翻騰。
“你……你還有什麽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而已。”我喃喃道。
如今我終於明白娘的那句話,報仇之事實為渺茫,以我現在的功力說要打敗項天虹肯本是自欺欺人,何況她之所以那麽說還是不想讓我背上忤逆之名,到底那賊子還是我的叔父……
殺父之仇也無從談起,嚴世川早已死了多年,他的女兒嚴詩屏卻是我二師兄的妻子。二師兄,如今,我更不會見他了,唉……
還有碧落──我抬頭看到瓊宵的臉不由得想起初見她時的情景。
大約是三年前,我自照影山下來遊曆了一番,不久便萌生了歸隱的念頭,路經蓮河時救起了一個姑娘,那便是碧落。
她當時傷得不輕,幾乎是去了鬼門關走了一遭,養了近三個月才見好。我正好尋了一處民宿住下,便一直照料她。之後她傷好了便不告而別了。直到後來突然有一天她又回來了,然後便嫁給我做我的妻子。至於她從哪裏來,怎麽受的傷,我全然不知,也沒有問。她也一直沒有告訴我,隻說過家裏有個弟弟,早年被世外高人帶去了修行,多年未曾相見。
我也沒有告訴她我的身世,隻說師承無憂子,卻隻得皮毛,寧可隱居鄉野,不願在江湖中飄搖。我們雖不坦誠,但都沒有違心。
她死了,仇卻不要我報。我想起她染在我衣襟上的血跡,看著瓊宵的側臉,輕輕道:“你可知你姐姐的仇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