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愛
我是一名普通的剛上研一的學生。我的名字叫穆思佳。沒有特長。沒有業餘愛好。
我唯一喜歡的東西是一副人物的肖像畫。
我仔細地擦著那副畫框。畫裏的人有長長的黑發翹挺的鼻子深邃的眼睛,分明的五官輪廓。
畫好這幅肖像之後到如今,整整兩年,我都沒有再碰過畫筆。我把這幅畫鑲在一個小鏡框裏,帶著到各種地方去。
我依然在讀我的法科。我沒有再畫畫。單身。沒有男朋友。
一切照父母的安排。放棄畫畫。用功考試。心無旁騖。拿甲等獎學金。考TCF。申請學校。出國。
於是現在的我已經在巴黎的某所大學。
現實像一潭死水般,談不上什麼生機。
每個周末打電話回家。慣例地講一些學習上的事情,偶爾聊聊政治,不提私事。生活很平靜很安靜,窗台上偶爾有一兩隻鴿子,在燦爛的陽光或者沉沉的陰霾下歪歪頭,然後撲撲翅膀飛走。
每個無課的周末我獨自一人抱著暖暖的剛出爐的Baguette,慢慢的沿著那條整潔的小路往回走。遠遠的街燈漸漸地亮起來,天邊的雲是一片赭色。
但是我喜歡路燈還沒有亮起來的那一刻,顏色很好。那個時候遠處有哥特式教堂的剪影,而且已經沒有在敲鍾。
聖母橋上會有拿著老式錄音機的人在放歌,很舊的歌,腳邊還有隻存在於遙遠記憶中的卡帶。我一路聽著那些慵懶的女人的聲音,仿佛回到一些很久遠的年代。
然後每一天都如此,到了某一個時候,仿佛約好了似地,所有的天光一剎那消失,緊接著夜色來臨。
巴黎的夜來得很迅速。
我沒有特地去過那個Michele給流浪漢寫生的塞納-馬恩省河畔。很窄,且說不上來地我有那麼一點害怕。綿綿延延伸展到天對岸的河堤,找不到一個地方來安放我自己的感情。
為什麼會來到巴黎,我說不清。
本來可以選擇一個更加適合我的地方。
那些滿地盛開了的小花,春天的時候綿綿密密,溫柔地填充了整個冬天的空白。
我獨自坐在樓梯間,抱著自己的筆記本,一邊咬著羊角麵包一邊看新番的動漫。
冬天裏還是很冷。外麵下著微微的薄薄的雪花。這是我來到巴黎之後遇到的第一場雪,就這麼毫無遮掩地,輕快地,沒有預兆地,落下來。
我裹著厚厚的圍巾,圍住自己的頭,臉,脖子,手,一切有可能圍住的地方。忽然我想要去河邊,因為想要看看塞納-馬恩省河的雪景是什麼樣子,那些大大小小無數的橋上會不會也都積滿了雪花;看看這樣的天氣裏會不會依然有人坐在那裏寫生。
寫生對於我來說,已經是一個很遙遠的詞。
RER裏僅有的一點暖意在我出站以後驀然被吹散。我縮著手慢慢往前走,已經能看見聖母院的兩個禿禿的塔頂,還有旁邊很大的廣告牌。
有一對情侶在河的護欄旁邊嬉鬧,拍照。我茫然地從他們身邊走過。
嗬。多好的愛情。
成群的鴿子在天頂掠過,我抬頭,發現天空很灰。灰得像蒙塵的棉花那樣的顏色,又像一個巨大的磨砂玻璃鍾,籠罩在上方。
我忽然想要哭。
我記得從兩年前開始我就沒有掉過眼淚了。當一個人開始慢慢長大,她應該學會承擔起自己生命的重量。所以我遺忘了自己的脆弱;原來人隻要麻木了,便可以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