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君烈回到容宅,白氏正等在客廳裏,見他一臉疲憊地走進客廳,她目光閃了閃,向他招手:“君烈,到這裏來。”
容君烈的眉頭緊了緊,慢慢踱到白氏對麵的沙發旁坐下,他也不說話,疲倦的仰靠在沙發上,白氏見狀,心裏刹時柔軟得一塌糊塗。“葉小姐還好吧?”
“嗯。”容君烈輕應一聲,就沒有下文了。
他們兩母子相處的模式一直是這樣冷冷淡淡的,白氏不以為意,淡淡道:“你長大了,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些瑣事,葉小姐是個很有心機的人,如果你在意的人是她還好,若是另有其人,我希望你能處理好,不要傷害到你真正想保護的人。”
也不知道哪句話刺中容君烈的逆鱗,他坐直身體,譏笑道:“我早就傷害了我真正想保護的人,母親大人,你莫非忘記了當年那個孩子。”
白氏勃然變色,她氣得渾身發抖,言語也尖刻起來:“你還提當年那個孩子,若不是因為她,你外祖父會死麼,你爸爸會死麼?她搞得我們白家家破人亡,搞得我們母子跟仇人似的,難道還嫌不夠麼?”
“不是,不是這樣的。她隻是一個無辜的孩子,她的家人做了什麼與她無關。”容君烈痛苦的聲辯,這麼多年來,白氏一直在他耳邊說報仇,可是誰又明白,他真正想要的,並不是報仇。
那個稚聲稚氣的小女孩,曾經陪他度過小黑屋裏的黑暗與恐懼的日子,曾經告訴他,沒人愛他,那麼讓她來愛他。
白氏氣得肺都要炸了,她“騰”一聲站起來,秀美的容顏變得猙獰,劈手指著容君烈,聲色俱厲道:“所以這就是你找到安素素,也不肯動手的原因?君烈,你太讓我失望了。你讓你爸爸跟你外祖父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容君烈聞言,心口悶得似要炸開來,這個家總讓他覺得窒息,所以他才會在事業起步時,毅然遠走他鄉。他不想跟她吵,不想在爭吵中說出刺傷她的話,他揉了揉太陽穴,沉聲道:“仇,我一定會報,但不是通過女人去達成目的,這樣很卑劣。”
說完,他轉身上樓,留給白氏一個略顯淒冷的背影。
白氏瞪著他上樓的背影,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這許多年來,她一直被困在仇恨中,她也想得到解脫,可是每每看到仇人還在逍遙法外,她就恨得噬骨揪心。她怎能容忍自己還活在地獄,他們卻活在天堂?
容君烈疲憊地走上樓,白氏尖厲的聲音還在耳畔“嗡嗡”回響,他煩躁地耙了耙頭發,不急著進房,反而筆直地走到走廊盡頭的窗前站定。
夜風徐徐,拍打著窗簾,發出輕微的聲響。他點燃了煙,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煙霧繚繞中,他的神情多了抹悲憫與淒迷。恍惚回到20年前那個深夜,10歲的他眼睜睜的看著母親將那個唯一給過他溫暖的小女孩送走,任他怎麼哀求,母親都沒有心軟過。
他追著那輛車一直跑了幾公裏,直到腳軟的再也跑不動,直到心碎裂成渣,直到眼淚流盡……
那個無助的小男孩絕望地捶著粗礪的地麵,在暗夜裏嚎啕大哭,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哭,也是最後一次哭。從那一刻起,他知道,若想保護好身邊的人,自己隻能變得強大。
那年深山中,他參與了葉琳學校組織的郊遊,心底迷茫時,不知不覺走偏了方向,然後遇到同樣迷路的葉琳,那時年方23歲的葉琳清純天真,笑起來眼睛彎彎,頰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她對他說:他們不愛你,就讓我來愛你,好嗎?
她的側臉柔美,漸漸與記憶裏那個小女孩重疊,他欣喜若狂,他終於找到她了。那時是怎樣的心情?容君烈已經不記得,隻知道他的世界因為有了她,而再度有了光明。
葉琳走後,他的世界曾灰暗了許久,他恨自己總是無法留住自己想要的東西。直到有一天,在警局的投影機上,他看到那個女孩總是在他關上門後打開門,不管夜有多深,她都日複一日的重複做這件事。
這樣倔強而執著的重複做一件事的勁頭,真的跟那個叫“囝囝”的小姑娘很像。
後來有一天,他不忍她再深更半夜起來隻為看一眼他已經關上的房門,便提早回來。他進門時,客廳裏燈火通明,那個總是躲著他的小女人正坐在客廳裏等他。他有些訝異,無聲走近她。
她聽見他的腳步聲,回過頭來看到他,臉上掠過一抹慌亂,然後漸漸鎮靜下來。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她才默默將手上的錄取通知書遞給他,忐忑的說:“君…君烈,明天我就要去美國了,以後你再也不用看到我心煩,我會離你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