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京之前叫成衣坊做的,剛才才送來,”費揚古一本正經的理了理衣領,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澤澤,你,你看,和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一樣嗎?”因澤懵住了,半天才說,“當初在索府的時候,你穿的不是白衣服吧?”費揚古瞪了因澤一眼,接著含糊的說,“第一次,不是,不是你夢裏嗎?”因澤聞言笑著搖頭,“那是哄人的,我夢裏哪兒見過你啊,是人家畫好了你的像,我記在腦子裏了,不然我怎麼知道你長的什麼樣啊?”費揚古掃興的冷哼一聲,“那你平白無故的,和人家說什麼白衣服?”因澤一時語塞。
費揚古接著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匣子,“去通州的時候,在街上碰巧看見有賣的,就買了,倒是不值什麼,就是這盒子,今天跑了不少的店,總算是有這麼一個合得上眼的。”
碧檀木的匣子,泛著隱隱的綠光,一絲幽幽檀香氣,若有若無,盒上刻了幾個字, “買不得天樣紙。”
——不是不相思,不是無才思.繞清江,買不得天樣紙.
元曲裏的句子,因澤知道,那是說,不是不思念,不是不提筆,是找不來天大的紙來訴盡相思,寫盡衷情。因澤慮及此,頓覺手中的匣子,重若千斤。
費揚古推了推因澤,“傻姑娘,發什麼呆呢,打開看啊。”因澤抬眼看了看他,隨即微笑著打開木匣,盒子裏麵,一顆顆飽滿明豔的紅色豆子,每顆豆上都有一小塊黑斑,因澤呆呆的舉著匣子,失神良久,費揚古有些忐忑不安的注視著因澤的臉,片刻後,因澤開心頑皮的笑了,伸手從盒子裏拿出一粒豆,“呀,這豆子真好看,能吃吧?”說著就往嘴裏放,費揚古頓覺頭大如鬥,他又急又氣的將因澤的手攔住,“不能吃,這是紅豆!”
因澤眨著大眼睛,笑嘻嘻的問,“紅豆不能吃嗎?可是綠豆能啊!”費揚古惡狠狠的瞪了因澤一眼,氣哼哼的往太師椅上一坐,半晌,才甕聲甕氣的憋出了一句,“王維有一首寫紅豆的詩,你沒聽說過嗎?”因澤像聽笑話一樣的搖頭大笑,看著她這副德性,費揚古原本打算深情吟詠的詩句,不得不硬生生的吞回了肚裏。
這時有敲門聲,阿汝推門進來,“什麼事兒啊,你們小夫妻倆笑得這麼開心?”因澤手裏晃著盒子,正要開口說話,費揚古連忙搶白,“誰知道呢,她抽羊角瘋。 ”阿汝把手裏的托盤放下,裏麵有兩碗冒著熱氣的吃食。“奶娘,那是什麼啊?我剛好餓了。”因澤乖巧的問。阿汝一臉笑容,慈眉善目,“紅豆蓮子羹!”
因澤聽了先是一愣,隨即捂嘴咯咯的笑,費揚古被氣得頭昏眼花,站起身負氣道,“紅豆?爺今天算是栽到它身上了!”費揚古邊說,邊往外走,“澤澤,我書房裏有本《王右丞集》,你有空去翻翻,看看第三卷開卷的第一首詩寫的是什麼!”
因澤隻顧著笑,也沒應聲回答,待到費揚古走出屋子後,因澤陡然停住了笑,麵色肅然,眼含憂慮,她歎了口氣,將盒子裏的紅豆盡數倒入右手之中,隨即下地,一邊往窗邊走,一邊心不在焉的幽幽念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說完最後一個字時,她猛地推開窗,一揚手,將手裏的紅豆全都順勢拋了出去,紅豆,亦稱相思子,灑出的,也是滴滴相思淚。
因澤如釋重負的拍拍手,剛要關窗時,窗戶卻被人從外麵狠狠的扳住,費揚古從窗旁閃身而出,臉色陰沉的站在因澤對麵,因澤驚詫無比,不過她眼珠一轉,笑嗬嗬的伸手去扯費揚古的手指,“費哥哥,春天要到了,我把紅豆都撒到院子裏,等到明年這個時候,我讓奶娘用我種的紅豆給你做紅豆蓮子羹喝,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