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納克得到了短暫的安寧。一九五八年十月二十三日,瑞典文學院宣布將一九五八年度諾貝爾文學獎授予帕斯捷爾納克,以表彰他在“當代抒情詩和偉大的俄羅斯敘事文學傳統領域所取得的重大成就”。帕斯捷爾納克也向瑞典文學院發電報表示感謝:“無比感激、激動、光榮、惶恐、羞愧。”當晚,楚科夫斯基和伊萬諾夫兩家鄰居到帕斯捷爾納克家向他祝賀。次日清晨,第三個鄰居費定來到帕斯捷爾納克家,不理睬正在廚房準備早餐的奈豪斯,徑直上樓走進帕斯捷爾納克書房,逼他公開聲明拒絕諾貝爾文學獎,不然作協將開除他會籍,並讓帕斯捷爾納克到他家走一趟,蘇共中央文藝處處長波利卡爾波夫正在那裏等候他。帕斯捷爾納克拒絕發表聲明,也不肯同他去見波利卡爾波夫。費定急忙回去向波利卡爾波夫彙報。奈豪斯見費定匆忙離去,臉色陰沉,連忙上樓看丈夫,隻見帕斯捷爾納克暈倒在地板上。對帕斯捷爾納克的壓力越來越大,但他始終未屈服。他在致作協主席團的信中寫道:
“任何力量也無法使我拒絕入家給予我——一個生活在俄羅斯’的當代作家,即蘇聯作家——的榮譽。但諾貝爾文學獎金我準備轉贈給保衛和平委員會。
“我知道在社會輿論壓力下必定會提出開除我會籍的問題。我並未期待你們會公正對待我。你們可以槍斃我,將我流放,你們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預先寬恕你們。但你們用不著過於匆忙。這不會給你們帶來幸福,也不會增添光彩。你們記住,幾年後你們將不得不為我平反昭雪。在你們的實踐中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辭而過了幾小時,帕斯捷爾納克同伊文斯卡奶通過電話後,立即到郵電局給瑞典文學院拍了一份電報:“鑒於我所從屬的社會對這種榮譽所作的解釋,我必須拒絕這份決定授予我的、我本不配獲得的獎金。希勿因我自願拒絕而不快。”與此同時,他也給黨中央發了份電報:“恢複伊文斯卡妞的工作,我已拒絕獎金。”
帕斯捷爾納克為了悍衛榮譽不畏懼死亡和流放,但榮譽在愛情麵前卻黯然失色。為使伊文斯卡妞免遭迫害,帕斯捷爾納克一切都在所不惜。
然而一切都晚了,聽命於領導的群眾在當時團中央第一書記謝米恰特內的煽動下,在帕斯捷爾納克住宅前示威,用石塊打碎門窗玻璃,呼喊把帕斯捷爾納克驅逐出境的口號。如果不是印度總理尼赫魯直接給赫魯曉夫打電話,聲稱他本人準備擔任保衛帕斯捷爾納克委員會主席的話,帕斯捷爾納克很可能被驅逐出境。在一連串猛烈的打擊下,帕斯捷爾納克身心交瘁,一做不振。他孤獨地住在作家村,心髒病不時發作,很難出門。奈豪斯不準伊文斯卡妞進他們家門,他們兩人極少見麵,甚至無法互通消息。一九六O年五月三十日,帕斯捷爾納克濤然逝世。官方當然不會舉行任何追悼儀式,報上隻發了一條消息:“文學基金會會員帕斯捷爾納克逝世。”連他是詩人、作家都不承認了。但他的詩歌愛好者們在作家村貼出訃告,民警揭掉後又重新貼上。帕斯捷爾納克下葬的那天,成千上萬的人到他的住宅同他告別。奈豪斯不準伊文斯卡妞同他告別,伊文斯卡妞在門前站了一夜,最後隻能在人群後麵遠遠望著徐徐向前移動的靈樞。此時她五內俱焚,暈倒在地。但她萬萬沒料到等待著她的是更大的磨難。帕斯捷爾納克逝世後,伊文斯卡妞同二十歲的女兒伊琳娜同時被捕,罪名是向國外傳遞手稿並領取巨額稿酬。伊文斯卡妞除了在莫斯科給意大利出版商看過《日瓦戈醫生》手稿外,從未向國外傳遞過任何手稿,至於稿酬則更是一戈比也未領取過。當局把對帕斯捷爾納克的氣都撒在伊文斯卡妞身上,她被判處四年徒刑,伊琳娜兩年。赫魯曉夫下台後,伊文斯卡妞才被釋放。她同帕斯捷爾納克相愛了十三載,共同經曆了人生旅途的驚風駭浪。她把這一切都寫入了回憶利時間的俘虜》中。書名取自帕斯捷爾納克一九五六年所寫的抒情詩《夜》的最後一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