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初霽,一輪明月高高懸掛在枝頭。
雙足踩在半雪半水的石板路,月華將兩人的身影拖曳的老長。
“進去吧。”
男人半張俊容隱匿在月色中,辨不清情緒。月湖動了動雙蹄,嘶鳴了一聲。
季梵音提裙上階,濃密黑長的睫毛輕顫了下,一番若有所思後立馬轉身喊住他:“梁榭瀟!”
背對著她的某人身形挺拔修長,不緊不慢摩挲了下月湖,似在安撫它的情緒,言語平淡應了聲。
“在我們那裏,十二年算一個輪回,二十四即是本命年。別再為我蹉跎歲月,尋個能照料你的人,好好生活……”
梁榭瀟神情凝成千年冰塊,攥緊馬繩,以利落的姿勢翻身上馬,側目冷冷丟了句:“本王的事,無需季小姐操心!”
噠噠的馬蹄聲遠去,獨留愣在原地的季梵音心緒微恙,呼出的白霧迷蒙縹緲,片刻後消散。
這種感覺,髣髴解脫,又似悵然若失。
“小姐……”
紅綃攙扶著季梵音往裏走,眉頭蹙了蹙,欲言又止。
“說吧,什麼事?”
“平南王午後曾來過府中一次,管家將您去探望一一死者親人的消息告知……”
季梵音清澈的眼眸如同綴滿了星辰的夜空,閃亮卻無比平靜道:“到此為止吧。”
歲月推移,有些感情,總會逐漸淡出。人所不能做到的,時間能。
她隻想代替林甫完成對父母的撫養之恩,至於其他的,她不敢再有任何妄想。
仰頭凝望這漂亮的白月牙,心裏的千頭萬緒一並紛湧而至。
梁榭瀟和魏剡,這兩個曾被她深深傷害的男人,她不能再重蹈覆轍。
七寶琉璃瑪瑙鑲嵌的青銅鏡內,倒映兩張神色美豔的白皙麵孔。年紀稍長的一位紗衣上繡著金絲邊線的牡丹映襯華貴,抬手摸了摸耳邊鬢角,左右對照一番,丹鳳眼彎了彎,舉手投足媚態盡現:“不錯,果然有一雙巧手。”
齊婕弦將手中的象牙梳擱下,羞澀笑了笑:“您喜歡就好。”
細柔的柔夷被齊羲和握在手中,瓔珞寶光折射她那感慨如斯的神色:“文能詩詞歌賦、舞姿靈動,武能騎射拉弓、立斬馬下。上得廳堂入得廚房,不愧是我方丈國的後人。”
緋衣披身的齊婕弦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眉宇間卻濃了層化不開的愁緒。
聰明如齊羲和,如何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因那樁無頭案,瀛洲與鄰國的文武交流提前告一段落。
於是,趁這些時日,她頒下懿旨,讓梁榭瀟以師之身份親手教授齊婕弦關於瀛洲國的禮儀及文化風俗。
齊婕弦低眉不語,渾身散發著低落的氣息,如同一朵折損雨中的海棠花。
垂在一旁的芍藥看不下去,站出來打抱不平:“自打公主出使潁上至今,數次被攔於瀟王府外。王後娘娘,我家公主對三王爺的心日月可鑒,可一次次的熱臉貼冷屁股,也實在太說不過去了……”
“芍藥,別說了。”
齊婕弦強打起精神,曳地衣袂晃了晃:“姑姑,今日暖陽正盛,侄女陪您去禦花園散散步?”
“弦兒,你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梁榭瀟的脾氣秉性,她這個做母後的最是清楚不過。教授一事已是他最大的極限,再強行逼迫,反而適得其反。
她雖偏向娘家之人,然那畢竟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強扭的瓜甜不了。
“弦兒明白。”
齊羲和見她明麵上應得幹脆,料想她心裏斷然不是滋味。幾不可聞歎口氣,拍了拍她的細柔白腕,如同安撫臨巢受驚的雛鳥。
或許,她可以再為侄女另擇良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