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內
“娘娘,七寶香燭琉璃盞已備妥當。”
“陛下……近幾日是否傳過麵聖口諭?”
“……回稟娘娘,暫無。”
“娘娘,這件紫羅紗裙是否隨同?”
齊羲和忽地愣了下,目光隨即遊移到宮女手捧的輕如薄紗的織錦羅裙,恍惚片刻,嘴角彎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纖手揮了揮:“不必了,挑揀些素雅輕便的單衣即可。”
宮女欠身告退,差點撞上迎麵而來之人,嚇得腳跟發軟,忙不迭下跪,渾身觳觫。
來人並未理會她的膽戰心驚,雙眸含怨怒瞪:“你為什麼沒去送三哥?”
齊羲和波瀾不驚將瑟瑟發抖的宮女打發,這才將視線落到朝自己發難的小女兒身上,不緊不慢開口:“教授禮儀的楊嬤嬤,是時候懲戒懲戒了。”
聲音不大,卻落地有威。
“你別轉移話題,”梁榭蘊已被氣火攻陷,理智全無,“要不是因為你,三哥絕對不會答應娶那個齊婕弦,更不會親自率兵援助方丈!”
“放肆!”
‘嘭’地一聲,千年沉木茶幾跟隨齊羲和揚聲怒斥,秘色瓷杯濺出一攤褐色茶漬。
“難道不是嗎?這麼多年來,你從未給過梵音姐姐一記好臉色。你那個侄女一來,就妄圖拆散三哥和梵音姐姐,而你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母後,三哥也是你的兒子,為何你總是喜歡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別人身上,毀掉他的幸福,這真的是你樂意看到的嗎……”
啪——
鮮紅的巴掌印明晃晃落在那張豔若桃李的容顏上。
梁榭蘊捂著臉,不可置信看著眼前這張被自己氣得憤怒滔天的精致妝容。隻霎那,那些未經大腦思考就脫口而出的冰冷無情之語團團湧進腦海,驚慌無措間,胸口如被人用力擠壓,劇烈起伏。
無數的懊惱悔恨如同拳頭般大小的冰雹向她砸來,難以置信,方才那個惡語傷人的人,竟然是自己!
“母後,我……”
喉頭仿佛被人塞滿了棉花,吐不出半個字。
齊羲和痛心疾首看往朝自己心口插刀的十月懷胎的女兒,雙眶蓄滿淚水,卻死咬著牙根,強忍著不讓它落下。指甲深深陷入膚絡中,痛而未覺。
“你走吧。”
側身背對著她,頹靡的肩胛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
從未被如此冷待的梁榭蘊淚眼婆娑,一把拽住齊羲和的手腕,聲音哽咽又沙啞:“蘊兒知道錯了,母後,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不生氣了好不好?”
齊羲和輕輕籲了一口氣,毫無征兆甩開她的手臂。
“母後……”踉蹌好幾下才勉強站穩的梁榭蘊抿咬唇角,猶如受了傷的小兔子,耷拉著肩膀不敢再吭聲。
“你們四個,皆是我經受了十月懷胎、拚著命也要將你們生下來的孩子,”齊羲和微仰著頭,纖細的脖頸一覽無餘,雙眸似在回憶,又像在傾訴,“不經意起了陣風,我便開始憂心你們受凍;日頭微一高掛,我又驚怕你們暑熱。就連你們父王千挑萬選進宮的奶娘,我亦放心不下。看著你三個哥哥從呱呱墜地到如今這般獨當一麵的模樣,母後心中甚是欣慰。而你,年齡最小,又是女孩,自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梁榭蘊伏在齊羲和膝上,哭得不能自已:“母後,您別說了,蘊兒千不該萬不該頂撞您。”
齊羲和靜靜撫摸著她那如墨般的長絲,視線盯著空中的某個虛點,神情恍惚。
多年以前,她也曾是父王心中珍兒重之的掌上明珠,方丈國高高在上的千秋公主,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自從懷上第一個孩子,她便鋒芒頓斂,將身上的刺一根根拔下,生怕一不小心刺到初生嬰兒那柔嫩的皮膚上。
可憐天下父母心,但這個道理,又有多少人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