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正中,事態一如此刻灼灼灑落的光線,逐漸趨於明朗化。
方大同已麵如死灰。
“是又如何?”容若踉蹌起身,整張臉慘白如鬼魅,陰鷙得可怕,“憑什麼她有的,我沒有?她不肯給,我就要讓她下地獄……”
容若身體耷拉,如瘋子一般仰頭狂笑,忽地趁眾人不注意,猛朝季梵音伸出那雙狠厲的爪子。
嘭——
一道赤紅鮮衣飛出視線,撞上堂側粗柱。倒地時,嘔出一口血,當即陷入昏迷。
眾人再尋跡看過去,多層紗裙迎風擺動,婀娜體態的姑娘身姿未動,縹緲之中,竟不似凡間之人。柳葉輕眉目色平淡,一如高潔的竹節鬆柏。
前視幾寸,一身形魁梧的男子劍眉森目,手持長刀,護主之姿勢未變。
風袂衣撩,灼日似火。
他不正是三王爺的隨侍護衛李久長嗎?自三王爺領兵剿匪後,便將其安排……
劉衝瞳孔驟然一緊,如夢初醒般倉惶下跪,哆哆嗦嗦趴地:“微臣有眼無珠,怠慢至極,未能親自恭迎三王妃鳳駕,真是罪該萬死!”
圍觀百姓聞之無不色變,紛紛跪地行禮。
一陣穿堂風過,輕薄如蟬翼的麵紗無聲飄落地麵,如玉般清透無暇的絕美容姿坦然而露,像極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恐怕你的萬死也難辭其咎,“清容玉顏凝視前方,音似天籟,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嚴,髣髴某人附身,“劉衝,曾任地方知縣,因在位功績卓著,破格擢升為巡撫,從二品。而今,卻因一些蠅頭小利所惑,罔顧法紀。不僅置數位未亡人冤屈於不顧,還與鹽商方大同勾結,牽涉販賣私鹽之責……”
仲白於王府書房內與朝臣商量政事時,常喚她隨陪在旁煮茶研磨。
久而久之,瀟王爺的寵妻之名流傳坊間,一度被未出閣的女子奉為尋覓夫婿之典範。
可無人知曉,他亦有煩憂困擾。首當其衝的便是從二品巡撫劉衝,好幾位官員上奏彈劾其賣官鬻爵、賄賂成風,卻苦於無證無據,無法將他法辦。
“三王妃,凡事請講證據。”似是觸到劉衝某個點,整個人一改方才誠惶誠恐之模樣,強裝鎮定答了句。
季梵音緩緩勾起唇角,如同純淨無害的雪兔,不緊不慢啟唇:“它們,算不算?”
烈日炙烤大地,百姓不自覺讓開一條道。府衙正門口,幾箱黒篋由王府護衛不緊不慢抬進公堂。劉衝臉色猛然大變,方大同用來賄賂他的銀錠……
“若是還不夠,他們,夠不夠?”
素手朝空中劃出一條線,逐一掠過方大同、侍女、師爺、還有他的幾位親信……
這幾人,都親眼見過他見不得光的交易。
須臾,劉衝癱坐在地,惻然大笑,淒厲之聲如同魔鬼吞噬一切般。
“原來你早就部署好一切,就等我往裏跳……”
這一招甕中捉鱉,用得甚是精妙。
季梵音冷冷睨了他一眼,淩厲揚聲:“來人,將劉衝拿下,摘其烏紗,其餘人收進監牢,待本王妃奏稟聖上,按律懲處之!”
話音甫落,四周響起一陣大快人心的掌聲。
季梵音恍若未聞,細弱雙足漸靠近一處。雖隻過一日,灼熱之氣已將屍體烘出一股腐糜惡臭。白皙指尖輕輕覆上容荔突兀的雙目,低念幾句佛偈:“……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佛土淨,隨成就眾生淨,則佛土淨……”
少頃,素手輕移,那端雙目已闔閉。
“哦?竟有此等軼事?”
“不僅如此,民間還傳……”
齊羲和目狀甚平靜,信手撚了隻鸞鳳金釵:“傳什麼?”
容嬤嬤眼尖手利接過,徐徐插進右側一方鬢角,才小心翼翼道:“傳三王妃宅心仁厚,又替天行道,是上蒼派來福澤瀛洲的神女,具備國母鳳儀之姿……”
哐當---
皓腕掌中,一通體碧綠的翡翠玉鐲裂成無數塊。
“王後娘娘請息怒……”
齊羲和銀牙緊咬,麵冷如冰,旋即又輕描淡寫一笑,拖曳一襲深紫華服,渾身盡是雍容華貴之態,風姿綽約。
“自古長幼有序,尊卑有別。瀟兒戰功彪炳、文武並重,定能輔佐埁兒治理好瀛洲天下。你們說,對嗎?”
“對對對……”
一眾宮人點頭如搗蒜。
齊羲和嘴角泛起一抹若有似無之笑,體態輕盈移至前廳,雙眸不經意掃過對弈棋盤上的瑪瑙雲窯子。唰唰唰幾聲,數個圓潤清透的紅棋靜躺在細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