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髣髴被人拆卸了骨頭又重新整合組裝在一起。
累……
髣髴負載了兩座巍峨雄壯的泰山奔行了數萬裏地。
眼前,是無窮無盡的黑暗,隱隱還聽到海浪擊打礁石的聲響。注意力再一凝聚,便是殷殷啜泣的低音。
這聲音,有些熟悉,又有些……擾人清夢……
季梵音緩緩睜開混沌迷蒙的雙眸,明亮的光線微有些刺目。床沿上坐了個絳紅色紗裙的女子,背對著她抽噎抹淚。她扯了扯幹澀的唇角,無可奈何一笑:“你吵到我了……”
毫無察覺的紅綃翕了翕通紅的鼻尖,下意識斂聲收音:“對不起對不起……”
片刻,又忽覺不對。側眸一瞥,下一秒,含淚的羽睫浮動著激動的潮湧,隨即而來的是如九天驚雷般震響的叫喚:“長姐,您總算醒了——”
“別動。“季梵音半掙紮起身,全身骨頭酸痛,稍動一下,當即劈啪直響。
細瘦的脊背半倚靠在床頭,餘光掃了眼四周,斂下眼底的悵然若失,素手提了提被褥,漫不經心問了句:“我昏迷了多久?”
“有四五日了呢。”
“饒山腳下的田中河怎麼樣了?”
“河水已經被徹底清完,其他村舍的農戶見狀,紛紛效仿,整個廣篁可熱鬧了呢。”
季梵音默然垂眸,微微頷了下首,輕聲道了聲‘好‘,素手沿著錦衾上的繡紋來回摩挲,抿嘴不語。
紅綃掩唇偷偷一笑,瑩潤的麵色薄紅如桃,道:“長姐如此魂不守舍的模樣,怕是害了相思了吧?”
季梵音捏了捏手腕,不疾不李輕啟紅唇:“比不過某些人相思不成,徒餘夢裏相會。”
紅綃聞言,麵色一哂,羞得不像話,扯著她的單衣素袖嬌嗔:“您昏迷的這些天,王上衣不解帶守著,就連喂藥都不假手於人。半個時辰前,趙卓趙大人神色匆匆過來,二人談完後,各自麵色罩上了一層寒冷的冰霜。”
季梵音默然聽完,柳葉眉蹙了蹙,若有所思。
“還是不招?”
“是。”
深暗幽閉的大牢內,土黃色的壁燈明明滅滅。三道輪廓挺拔的身影投射在地,低聲交談著。
梁榭瀟長身玉立,漆黑的雙瞳深如水潭,可有可無睨了眼昏暗牢房內氣息奄奄之人,言簡意賅下旨:“放了。”
“放......放了?”
趙卓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重複了句。順藤摸瓜這麼久才找到的人,什麼都沒審出來就放了,不免太過於可惜。
“哦?趙大人似乎對朕的決定不甚讚同?”
一雙犀利的眸子冷不丁投射過來,趙卓猛地一個觳觫,頭皮陣陣發麻,支支吾吾了半晌,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字。
待這尊高貴無比的大佛離去,趙卓才抹了把滿頭的虛汗,對身旁人不恥下問道:“王上不是出了名的愛妻如命嗎?王後娘娘差點被這殘暴凶徒所傷,怎不見王上有何大的動作?”
大的動作?
李久長不動聲色避開他攬過來的手勢,俊容平淡,惜字如金:“王上心思縝密,如此行事,必定有他的道理。”
何謂大動作?
當他帶著衙役趕到時,洞內彌漫著一片血腥之氣。地上躺了五個人,死了四個,剩下一個,門牙上的毒藥被打落,手筋腳筋皆被挑斷。
這算不算大動作?
向來不喜動刑的王上,王後昏迷了多日,這凶徒就被折磨了多日。
這算不算大動作?
“李統領所言甚是,”趙卓單手摸了摸下巴,清淺的幽藍燈芯映照在他毫無心機的狂容上,他雙手叉腰,沒心沒肺玩笑道,“若我能參透王上的一言一行,那我早就是一代明君啦,啊哈哈哈......”
李久長嘴角抽搐:“......”
還是他媳婦的笑聲空靈悅耳。
夜風浮動,香爐氤氳。
一道漆黑的人影徐徐靠近床榻,大掌溫柔拂過如凝脂般瓷白如玉的清容。紗簾輕飄,溫熱的指腹滑至皙白的脖頸,頓了頓,長形一側,俯身。
四唇即將相貼,清湛的杏仁陡然睜開,瑩透如溪水,一瞬不瞬盯著他。
梁榭瀟微愣,旋即驀然輕笑。手掌揉了揉她的柔潤發梢,音質低沉清雅:“什麼時候醒的?”
薄熱的呼吸充斥在二人四周,季梵音抿了抿唇,探尋式的問他:“還在生我的氣嗎?”
她可沒忘記,禦書房那夜,他神色複雜的逼近她,嘴角扯起一抹受傷的弧度,如同蒺藜梗住喉頭般難受,問她:“在你心目中,我就如此不近人情?”
回答他的,是一盆冷冷的水花。
他挑了挑眉,修長的雙臂撐在她的耳廓兩側,深邃如燦星般的眸子倒映她嬌美的麗容,大掌捏了捏她的柔夷,意有所指勾唇:“若我還在生氣,你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