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嗖嗖,早已掌燈的內室映照簷上的黑木匾額---梵音閣。
正欲拾級而上的季梵音頓住步履,左右手分別比了個‘八’字,以左手拇指疊加右手食指,另一處亦然隨之,鏤空處抬至清湛的杏仁上,雙眸眨了眨:“哢嚓----”
身後的俊拔男子攙著她進屋,動作輕柔解下她的鶴氅,抖了抖。又憶起她適才的調皮動作,薄唇輕勾:“孩子的脾性隨你,甚好。”
溫水潤了潤清嗓,容姿貌美的季梵音眼睫彎彎,素手揉了揉越來越大的腹部,母性的光輝如同細雨般潤澤全身:“不論你是男孩女孩,脾氣秉性如何。母親唯願你與鍾愛之人,一生得償所願。”
她仍在在意江城子與苗沉魚之事。
梁榭瀟深眸沉思片刻,旋即掛好二人的衣袍,接過妻子遞來的秘色瓷杯,對上她的期許已久的視線,輕頷下首:“問吧。”
二人攜手步下帝後之位後,對外宣稱已過上了隱居的生活。然,他卻一直在留意耄耋的動向。覃蜉蝣被半路劫持,想必已入耄耋之手。自己與齊擒龍聯手,對外宣稱覃蜉蝣被綁架,將其餘的百萬雄師關押在一處,暫不審理。待罪魁禍首伏法後,再重新定罪。
至於耄耋為何要挾持覃蜉蝣......
梁榭瀟俊眉清雋,如同晨光乍泄時映照在凝露上的色澤,金光閃閃。
不僅因為覃蜉蝣親眼見過手持蓯佩的令主,更因為......
“覃族人之血脈,是開啟三國四牌的關鍵性因素!”
那夜,司命如是說。
“若依你所言,耄耋斷然不敢動覃蜉蝣分毫?”
“不一定,”梁榭瀟將大腹便便的孕婦橫抱在懷中,手中的重量便是這段時日以來最大的安撫。他挑了挑眉,俊容輕笑,“又重了不少。”
季梵音雙腮驀地緋紅,又羞又赧捶了他一拳:“日日吃了睡,睡了吃,怎能不重?”
話落,細長的食指抵上他的鼻尖,繼續方才的話題:“不許轉移話鋒。”
幽眸深含寵溺的梁榭瀟收攏她的素指,置上薄唇親了親,呼出的溫熱氣息噴灑在她手掌四周,低沉的磁嗓如同奏彈的琵琶:“以下之言,並不適合你聽。”
炮烙、鞭笞、剜肉......無一樣不是殘忍至極。
梁榭瀟緊了緊懷中的人兒,大掌覆上她的肚皮。他的妻兒,隻需清純如玉般活在太平盛世之下,無需接觸這黑翳世界的汙濁。
“那你告訴我,江城子口中的醫師......便是田啟,對否?”
他坦言頷首,繼續喂她喝了兩口溫水,解答她心中的疑惑:“我們離開潁上之時,田啟便已接受我的密令喬裝進入蓬萊。”
腦袋轟然一聲炸響,神色僵硬的季梵音呼吸滯了又滯,下意識攥緊他的衣襟,唇瓣翕合好幾下,才遲疑開口:“你難道懷疑......”
“是!”篤定的口吻,如同燦若星辰的瞳眸,徐徐生輝。
季梵音默然垂眸,平靜的麵容下,腦袋已是混亂不堪----瀛洲與方丈兩國兩敗俱傷,最終收益之人,是誰?
不可否認,魏剡若是蓯佩持主,必將會漁翁得利。屆時,若雲逸計謀得逞,魏剡再聯合雲逸,一口氣征服還未來得及喘息的兩國,簡直輕而易舉!
基於此,身負重任的田啟便選擇孤身潛入,時刻留意魏剡的一舉一動。
“那前段時日,你為何又將他召回?”
“因為江大娘。”
梁榭瀟俯身貼上她的腹部,感受胎兒在母體中的溫度。
什麼?
季梵音凝眸重新梳理一番後,這才跟上他了的節奏:“也就是說,江大娘並非驪山之巔的土匪所殺,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不錯,”梁榭瀟以後腦勺對著她,不讓她看見自己森寒如冰淩的眸色,“田啟從江城子身上聞到一股奇異的芳香。這股芳香,正來自於江大娘火化了的骨灰。”
這是一種來自西羌的奇草,名喚羌活。微黃,氣味芳香濃烈,其中一部分還帶有槐葉的氣味。它對於手足攣痛勞損、目赤眩暈、風毒齒痛療效甚佳。
然而……
“江大娘身強體健,骨骼穩落,我亦未曾見過她有生病之患。況且,此藥由西羌進貢蓬萊,理應歸屬王公貴胄以及……”
王族之人!
季梵音下意識咬唇,如皎月般的清容低垂,落下一團沉影:“這便是你懷疑他的第二個理由……”
然,雲逸也有動手的可能!
若是雲逸,他已於數月前經脈盡斷而亡,江城子的殺母之仇亦可得報,一切可隨風消散。可若凶手是魏剡,而今之事,又該另當別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