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們離開蜀地,原本躲在暗處之人已開始明目張膽跟蹤,髣髴王大媽臭又長的裹腳布,如何都甩不掉。
可細心留意便可發現,跟蹤之人竟分為數撥,似是互不幹擾又好像相互製約。而此時,跟蹤最為明顯的一撥已堂而皇之在他們隔壁住下,隱隱傳來他們震耳欲聾的喝酒劃拳聲。
“顛簸了一日,田啟該是早已與周公下棋了吧。”
“或許。”
“那他便可無福分了。”
季梵音梨渦淺笑,將適才煮好的秘色茶爐傾倒入壺,壺口處的金黃色澤水流如注,嫋嫋茶香如同飄向十裏的清雅桂花,瞬間彌漫整間屋脊。
“碧螺春?”
無怪呼他如此驚訝,自頸後多了塊無法消磨的痕跡,他再未從她手中嚐過任何醇香四溢的清茶。
梁榭瀟接過她遞來的瓷杯,俯頭,貪婪深嗅醇濃茶香,旋即抿唇輕啜了口,入口絲滑,沁人心脾。甘中帶香,令人回味無窮。
碧紋瓷杯把玩在大掌間,身後淺光烘托眼前男子俊拔之姿,儒雅俊逸之風一覽無餘落入她的眼底,心如擂鼓般怦怦跳動。
他在細細品嚐之間,忽覺多了一股別樣意味。
驀然間,他似豁然開朗了般,落向她的深邃眼神燦若星河。
季梵音雙腮緋紅,羞澀垂眸,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忙以手中茶壺為遮掩。
離開蜀地前,梁榭蘊將不久前從穎上隨身攜帶而來的碧螺春交與她,神秘兮兮叮囑:“五年了,我未再見過三哥動起品茗之心。此番歸程路途遙遠,必有精力不濟之時。你可酌情斟泡,提神醒腦。畢竟敵人在暗你們在明,切勿掉以輕心……”
“不知夫人半夜泡茶,是否已然打算與本王秉燭夜談?”
她驟然一驚!
多了一道疤,忘了茶之功效!
空氣靜默半晌,心細如塵的梁彎彎動作熟稔端起其中一杯,軟糯的聲音如溪水般輕柔流淌:“洞庭碧螺春,其形卷曲似螺,身披白毫,銀白隱翠,條索細長,春時采製,清香幽人……母親,彎彎愛喝。”
四兩撥千斤,解了她之困窘。
季梵音感激涕零,輕柔擦掉她唇角殘餘的茶漬,卻又忍不住發問:“彎彎如此喜愛茶經,以至於對其研究得如此透徹?”
梁彎彎默然抿唇,依偎在母親懷中,撲閃的杏仁如同琉璃珠翠般明晰:“姑姑說,母親熱愛茶道,時常與父親品茗對詩,彎彎身為您的女兒,亦想做您所做,思您所思……”
視線蒙上一層水霧的季梵音,摟緊坦言自敘的女兒,胸口蔓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酸漲腫痛之感。
燭影罩落長身,大掌將泣不成聲的母女二人攬入懷中,難得調侃一句:“再多一刻,便是水漫金山。”
心思敏感的梁彎彎聞言,趕忙胡亂抹了把臉,習慣性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是彎彎錯了,不該惹母親落淚……”
淚凝於睫的季梵音翕了翕鼻尖,怒瞪了某人一笑,輕言細語哄撫女兒的情緒。
他扶額,可無奈何聳聳肩,隔壁忽然傳來不大不小的動靜。落入眼底的燭光跳躍了數下,暈染了一層薄霜。
季梵音也聽見了聲響,夫妻二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神色驟然一凜。
“可惡至極!”
哐當——
雷霆萬鈞般的震鳴聲憾了撼,性情暴戾的旻嬜毫不留情掀翻從太上老君身上搜出的煉丹爐,陰鷙赤眸森冷惻惻:“膽敢欺騙本尊,本尊便要那個老家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垂立一側的鯤鵬默然斂衽,卻巋然未動。
“怎麼?下不去手?”
白袍歪垮一肩的旻嬜,淩亂如頹靡的身姿斜靠琉璃朱雀榻上,邪詭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之笑。
“魔尊,屬下略有拙見,卻不知能否登入您的大雅之堂。”
神色淡淡的旻嬜換了個姿勢,動作依舊放浪形骸:“說。”
“太上老君此番自投羅網,其中必有蹊蹺。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仙界之人雖被咱們魔族趕下凡間,卻無時無刻不妄圖東山再次,將您重鎖於天之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