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殘月消散,晨曦躍上地平線。
停於別苑前結駟連騎的錦帛珠玉車馬,人影憧憧,滿載箱篋行裝。
光華流瀉的階沿,持立一身形婀娜的女子,如墨般稠密的青絲垂落蝴蝶脊背,織錦紗裙迎風而舞動,恍若墜落凡間的仙子,清眸晶瑩如流溪,一瞬不瞬凝視府邸,若有所思。
“小姐,老爺喚您。”
季林甫翕合數下睫羽,默然斂眸,如蓮花般的步子輕移。
“可是有落下何物?”
她含笑搖了搖頭,言簡意賅:“並無。”
垂立一旁的紅綃恍然想起了某事,旋即口無遮攔出聲:“難不成是因為……嗷……”
正欲上車的季林甫狀似無意踩到她的鞋履,成功攔截下她的言語。
戛然而止的六個字,勾起瀛洲宰相季晉安的好奇之心:“因為什麼?”
“因為……”
季林甫捏了捏紅綃的手心,抿唇一笑:“因為這座別苑住久了,總會產生惦念之心。”
“對啊對啊,”收到如此明顯提示的紅綃一本正經點頭,如搗蒜般,“加之此府邸是大人送予小姐十五歲的生辰之禮,小姐依依不舍,也是人之常情……”
季晉安慈愛一笑,揉了揉女兒的鬢發,意有所指道:“據父親所知,瀟王爺可絕非霸道專製之人。”
言下之意,若她要天上璀璨的星辰,梁榭瀟亦會想方設法摘下,親手捧到她跟前,更何況隻是抽空回別苑小住?
“父親……您何時學會開女兒玩笑了……”雙腮緋紅的季林甫又羞又赧,旋身躲進車內,小聲低喃,“……女兒又還沒嫁,您這就如此胳膊肘往外拐了……”
我的傻女兒!
笑容漸斂的季晉安,默然垂眸,從不外露的低鬱情緒徐徐浮上心頭:“除卻父母,唯有瀟王爺能護你一世周全!”
宅邸上方,如鷹般展翅翱翔的飛簷,閃過一道白影。
“小姐,為何不讓大人知曉您救過一位公子?”
蹲坐一旁的紅綃滿臉不解。
馬車瑽瑢前行,或明或暗的淺光投射簾內凝白如脂雪的嬌容。
“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未經父母允許便救了一來曆不明的男子,且留他在府邸住了如此長的時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換做是你,會作何感想?”
“小姐的意思……”紅綃瞬間恍然大悟,忙掩住胸口,隱隱有些後怕:“是紅綃思慮不周,差些毀了小姐的名聲。”
未曾想過,那位魏公子竟然對小姐……善心伊始,反遭餓狼惦記。
樹蔭餘影灑落車廂,青蔥素手不疾不徐摩挲坐墊上方幾縷柔綠的細密繁紋,嗓音幹脆又平淡:“無礙,既是萍水相逢,亦可相忘江湖。”
“不錯不錯,從今日起,小姐隻需安心靜待青梅竹馬的瀟王爺風風光光將您迎娶入門,與王爺吟詩作對,舉案齊眉,盡顯伉儷情深……”
提及仲白,季林甫細長如柳的娥眉彎了彎,柔嫩唇瓣旋即露出釋然一笑,傾國傾城。
薄簾搖晃撩動,透出的斜角光圈中,勾勒一模糊白影。琥珀沉眸倒映那絕美清容之笑,飛掠的長身猛地頓住。浩浩湯湯的車馬漸次消失不見,突如其來噴出一口長血。
啪嗒啪嗒——
鮮血滴落檀木摺扇,暈染支骨如紅梅,深垂琥珀瞳眸抬起時,已被暴戾恣睢之色侵占!
“接下來,懷恨在心的魏剡動用足以毀天滅地的冷魂祭,強行逆天改命!致使身處不同空間的四人命運輪盤發生錯位,多了位本不該存在的人物---魏剡!”
唇齒嗬嗬作響的清逸,長臂橫空厲指,扭曲的麵容猙獰如洪水猛獸,步步緊逼:“季林甫墜河、梁仲白殞命,你們夫妻二人被迫來到此地,曆經九死一生,皆是魏剡一手造成!”
玄衣破裂下的長臂小心翼翼將木訥呆滯的妻子摟入懷中,對唯恐天下不亂的清逸之言置若罔聞。
“清逸,身為上古神器的你,不該如此信口開河、混淆視聽!”
渾厚沉音郎朗,花白胡子浮蕩夜空,飄逸如雪的浮塵前後揮動間,隨同仙身之軀的司命一並穩落於地,擋在梁榭瀟夫妻跟前!
“你居然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