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沉魚!”
江城子滿眸浸滿鮮紅血絲,連番起伏的胸口如波濤般翻湧,氣息急喘。
苗沉魚毫無畏懼對上他已然失控的視線,素掌撳住黑匣,二人力道互不相讓。
“所以......是你殺了我母親?”
“江蠢蛋!”劈手搶回匣子,她倔強背過身,髣髴受到召喚般的水霧瞬間迷蒙了雙眸。她強忍鼻尖的酸澀,喉頭吐出的氣息平淡如常,“你走!”
江城子眸色複雜看了她一眼,旋即轉身。長步邁出細長的門檻時,他呼了口綿長的氣息:“這幾日,你與我均需時間冷靜,暫時......別見了......”
當親密無間的‘我們’衍變成了‘你與我’,兩人的關係已然劃開了一條無形無蹤又漸行漸遠的裂縫。
殘燈孤影獨成形,凝結在睫羽上的淚珠,以數行清淚之形式,撲簌簌淌落。素手輕若無聲抬起,機括‘啪‘地一聲開啟,閘盒內端正呈擺的一陶一瓷二精細小瓶。
下頜輕移,她將滿是淚痕的雙頰緩緩貼上陶瓷兩側,喉頭盛滿哽咽又堅不可摧之聲:“二哥、三哥,沉魚此生唯一之願,便是替你們報仇雪恨。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所求了……”
桌沿之上,燃燒過的燈芯如同一條顫動卷曲的金蟲,形單影隻。
清眸翕合之時,規律又禮貌的叩門聲響起。
她微一怔愣,旋即胡亂拭幹向來視作軟弱的淚水,故作姿態端持心口那抹倨傲清冷:“不是說雙方皆需冷靜?此時來找我作甚?明知故犯嗎?”
“苗姑娘,深夜叨擾,還請見諒。”
渾沉低厚的聲音驚得她下意識回眸,如鷹般銳利的雙目正朝她微微頷首。
“找我有事?”
一身挺拔官服的杜展不疾不徐掏出一張泛光陳舊的牛皮粗質之信遞給她,言簡意賅:“姑娘閱後便知。”
苗沉魚垂眸抿唇片刻,半信半疑攤開上方的字跡。刹那間,一縷無色無味的清淺白煙毫無征兆席卷她的鼻翼。反應過來的她忙屏住鼻息,奈何為時已晚。
天地驟然旋轉,視線逐漸模糊。杜展冷冽重疊的五官如同極地寒冰上飛流直下的雪水,未近身,已覺凍。
“江城子……”
細長的黑匣‘嘭’地一聲落地,纖細羸弱的身子猛地跌入寬厚的懷中。
柳葉蕩漾,涼風習習,卷起一地浮塵。
“三哥,蘊兒舍不得你們......”
垂著腦袋的梁榭蘊依依不舍攥緊一身玄衣長姿的梁榭瀟,滾落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梁榭瀟揉了揉她的發頂,旋即不疾不徐將她的素手覆上齊擒龍的大掌內,低沉的聲線如同晶瑩的冰淩互相叩擊:“蘊兒的終身幸福,便交給你了!”
“可......母後點頭尚未應允......”
身形嬌小的梁彎彎溫柔替她拭去眼角的淚痕,如花般的笑靨彌漫雙頰:“小姑姑,猶記得您曾教導細心彎彎:滴水穿石,事在人為。”
梁榭蘊不禁破涕為笑,指腹點了點她輕巧的鼻尖:“人小鬼大。”
話落,視線不自覺落向精簡輕便的馬車,她默然抿唇,幾不可聞歎了口氣。
“一路珍重!”
竭力克製的梁榭埁拍了拍梁榭瀟的寬肩,鄭重之言,終是忍不住動容。身為大哥,兄弟情深,千言萬語皆不足以表達此刻的心情。
梁榭瀟亦回以誠摯擁抱,鏗鏘之聲宛若堅毅的磐石:“不論我身在何方,皆不會忘記瀛洲國的使命!”
謀萬民之福祉,締造太平盛世!
碧雲晴天,陽光透過輕薄的雲層斜斜灑落。噠噠的馬蹄聲隨同岸邊垂揚的扶柳,髣髴合謀了般一並奪走她所有的感官。肩胛落上一雙溫厚大掌,將她攬入懷中:“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而所有的相遇,皆是久別重逢!”
“可三哥和三嫂的感情之路,未免太過於崎嶇坎坷......”
修長指腹輕柔摩挲她的凝脂肌膚,遠眺的視線目送那漸行漸遠的馬車縮成一個黑點,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何止他們,我們不亦是如此?
齊擒龍驀然一笑,傻丫頭,世間最難能可貴的感情,皆在曆經重重考驗後的不離不棄。
巍峨高聳的城牆之上,綿綢的旗幟迎風飄揚。烈烈長風撩起輕薄雅致的裙裾,俯瞰多時的動作久久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