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已過,諸位,該走了。”薛紹清的聲音很平穩,聽不出絲毫波瀾。
“所以,是他護送你們?”
“應該是他……押送我們。”顧懷瑾糾正道。
顧擇芝聞言,趕忙趨步向薛紹清走去。顧擇芝在他的馬邊駐足,恭敬道:“敢問薛大人,是要押送顧家一家去儋州嗎?”
“是。”薛紹清翻身下馬,站直身子。
“還望薛大人多家關照。尤其……家兄顧懷瑾,他自小體弱,儋州煙瘴濕熱,還望大人能幫襯些許。”
“薛某定當盡力。”薛紹清微微頷首,語氣平和。
顧擇芝謝過他,便站在亭邊,等著眾人啟程上路。
河梁攜手千裏,終有別君時。粉淚泣漣漣,舉手長勞勞。
北風驅馬,薄寒驚衫。
遙遙儋州路,極目江山千裏恨。
直到人影散盡,直到噠噠馬蹄遠去,顧擇芝才歎了口氣,轉頭對綰涼道:“我們走吧。”
“孟清蓮呢?我分明見她同我們一道出的門。”
“方才臨走的時候,孟大人來了。今兒咱們就走了,父女二人該是有些話要說。”顧擇芝伸手捋了捋她耳邊的碎發。
綰涼點點頭,與顧擇芝並排走著。
頂著北風呼嘯,衣擺皆獵獵。
烏墨青絲揚起,在卷著枯葉的寒風裏兩相交纏。
二人安步當車回到顧府的時候,孟家父女已經拎好行裝,站在後門口等著了。
“孟大人。”顧擇芝與綰涼對他行了個禮。
“幾位的行裝都在此處了。老夫再幫不了什麼,隻得拿了些盤纏,你們帶在身上。”安國公指了指手邊的幾個包裹。
“國公大人無需如此,”顧擇芝搖搖頭,“我們在江城自有去處。您隻消給孟小姐備些便是。”
“此番恩情,遠非這些阿堵物所能回報,但還請顧小姐無比收下,好叫老夫安心。”他伸手拍了拍孟清蓮的肩,又道,“我這女兒不比二位,自小沒獨自承擔些什麼。此去,還望二位多多擔待著。”
“孟大人放心。”
“不敢用太鋪張的車駕,顧小姐莫怪。”安國公走近一輛車駕旁。
“哪裏。勞孟大人費心了,”顧擇芝伸手接過孟清蓮手裏的行裝,“如此,那我們也就不耽擱了,這便上路。”
“好、好!”安國公端站在車馬邊,看著她們一個個坐上去。
孟清蓮把頭探出簾外,拉住安國公的手:“爹……”
“好好的……”他拉過女兒的手,微微用力地拍了兩下,“到地方莫忘來信。”
孟清蓮使勁點點頭,眼眶依舊泛著紅。寒風卷著道上沙土,刺地眼睛生疼。
“去吧。”安國公放下簾子,阻隔了孟清蓮的視線。
馬蹄踏起一陣沙土飛揚,跟著雁陣飛往南國。
孟清蓮還是掀起了車簾,看著一直佇立在北風中的人。
別離,別離,又道別離。
可什麼才叫別離?如果無所眷戀,別離也不過是場肆意灑脫的遷徙。
顧擇芝看了看正解著一裹圓的綰涼,心中唯有慶幸。隻要這個人在身邊的話,就從來沒有什麼值得揮別。
快馬幾日,直到楚天飛細雨,幾人才驚覺已快到江城。
孟清蓮低落的情緒似乎好轉了些,她掀開簾子,看著雨水打濕青瓦白牆。
“我還從沒來過南方。”她任由綿綿秋雨沾濕臉頰,微微笑了笑。
“不少人喜歡江南雨景,”綰涼答話道,“不過,我更喜歡下過雨的味道,空氣仿佛都幹淨了。”
“那是灰味,”顧擇芝淡淡道,“很久不用的房間裏都是這個味道。隻不過下了雨,灰撲不到你鼻子裏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