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段(1 / 2)

入懷中。

“都過去了。”他撫過我鬢發,“那些事,已經都過去了。”

他將我抱得這樣緊,手臂壓到了傷處。

我忍住痛楚,一聲不吭,唯恐一出聲,就失去了這溫暖的懷抱。

他的下巴觸到我臉頰,些微的胡茬輕輕紮著我,隱隱刺痛而又安恬。

“雖是過去了,你也終究要麵對,不能一生一世躲在家族羽翼之下。”他凝視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從今往後,你是我的王妃,是與我共赴此生的女人,我不許你懦弱!”

帝王業 疏離

一路孤身而來,惟有對親人的掛牽和信賴,始終支撐著我。

而這份支撐的力量,終於隨著真相的到來而崩塌。

在我心中,那個曾經完美無暇的琉璃世界,自大婚之日,已失去全部光彩;而今終於從九天跌落到塵土,化為一地瓦礫。從此後,即便宮闕依舊,華彩不改,我記憶裏的飛紅滴翠,曲觴流水,華賦清談……也再不複當時光景。

一切,都已經不同。

有生以來,我從不曾哭得那般狼狽。

失去外祖母的時候,固然傷心,卻還不曾懂得世間另有一種傷,會讓人痛徹心扉。

當時尚有子澹,尚有家人……如今卻隻得一個陌生的懷抱。

那一夜,我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也不記得蕭綦說過什麼。

隻記得,我在他懷裏,哭得像個孩子。

蜷縮在他懷中,他的氣息令我漸漸安靜下來,再也不想動彈,不想睜眼……

醒來時,已是次日清晨,蕭綦不知何時悄然離去。

我躺在床上,手裏還抓著他搭在被衾外的風氅,難怪夢中恍惚以為他還在身邊。

心裏突然覺得空空落落,仿若丟失了什麼。

被婢女侍候著梳洗用膳,我隻任憑她們擺布,怔怔失神,心裏一片空茫。

一個圓臉大眼的小丫頭,雙手捧了藥碗,半跪在榻前,將藥呈上。

這小小的女孩兒,個頭還不足我未嫁前的身量。

我瞧著她,一時不忍,抬手讓她站起來。

她將頭埋得極低,小心翼翼立起,手上托盤卻是一斜,那藥碗整個翻倒,藥汁潑了我半身。

眾侍婢頓時慌了,手忙腳亂地擁上來收拾,個個嚷著“奴婢該死”。

那小丫頭伏地不住叩頭,嚇得話也說不出來。

“起來吧。”我無奈,看了看身上汙跡,歎道,“還不預備浴湯去。”

看著眼前這些戰戰兢兢的婢女,想一想自己的境地,不由低頭苦笑。

同樣是韶齡女子,他人命若螻蟻,尚且努力求生,我又何來自棄的理由。

傷病之後未曾下床,每日由人侍候淨身,多日不曾沐浴。

幸好北地天涼,若是熱天,怕是更加難耐。

這些日子,我都不曾仔細照過鏡子,不知變成了怎樣一副模樣。

就算家人離棄我,旁人不愛我……我總還是要好好愛惜自己。

水氣氤氳裏,我微微仰頭而笑,讓眼淚被水汽漫過。

誰也不會看到我的眼淚,隻會看到我笑顏如花,一如大婚之後——當日我是怎樣笑著過來,如今,仍要一樣笑著走下去。

沒有溫泉蘭湯,香樨瓊脂,這簡單的木桶,騰騰的熱水,倒也清新潔淨。

濯淨了塵垢,四體輕快,神氣為之一爽。

看到侍女呈上的衣物,我頓時啼笑皆非。一件件錦繡鮮豔,華麗非凡,卻沒有一件可穿。

“這都是誰預備的?”我隨手挑起一件茜紅牧丹繡金長衣,又看了看托盤中那副祖母綠手鐲,駭笑道,“穿成這樣,好去唱戲麼?”

那小丫頭俏臉漲紅,慌忙又要跪下請罪。

“罷了。”我抬手止住她,懶得再看那堆衣飾,“挑一套素淨的便是。”

我轉身而出,散著濕發,緩緩行至鏡前。

鏡中人披了雪白絲衣,長發散覆,如墨色絲緞從兩肩垂下。

雪膚、雲鬢、修眉如舊,眉目還是我的眉目,隻是下頜尖尖,麵孔蒼白,比往日消瘦了許多。

然而這雙眼睛,一樣的深瞳長睫,分明卻有哪裏不同了。

是哪裏不同,我卻說不上來,隻覺鏡中那雙漆黑的眸子,如有水霧氤氳,再也不見清澈。

我笑,鏡中的女子亦微笑,而這雙眼裏,卻半點笑意也無。

“王妃,您看這身合適麼?”小丫頭捧了衣物進來,怯怯低頭。

我回眸看去,不覺莞爾,她倒挑了一襲天青廣袖羅衣,素紗為帔,清雅約素,甚合我意。

“你叫什麼名字?”我一麵梳妝更衣,一麵打量這小小女孩兒。

她始終垂眸,不敢看我,“奴婢名喚玉秀。”

“多大了?”我淡淡問她,隨手挑了一支玉簪將濕發鬆鬆綰起。

“十五。”她聲音細如蚊蚋。

我手上一頓,凝眸細看她,心下一陣悵然……才十五的年紀,和我當時一般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