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隨即跪地響應。
四下守軍將士再無遲疑,盡皆伏跪在地,山呼萬歲之聲響徹夜空,令我心神震蕩。
牟連翻身下馬,默然垂首片刻,屈膝跪倒,“吾皇萬歲!”
事不宜遲,一旦吳謙獲知行館之變,我們便先機盡失。
宋懷恩與牟連、龐癸等人當即在行館議定大計,兵分三路行事。
牟連率領手下戍衛,趁城頭換崗之機,夜襲北門,分兵拿下防守薄弱的東西二門;龐癸派出暗人,持我的密函從北門出城,趁夜趕往寧朔方向,向蕭綦前鋒大軍報訊;宋懷恩率領五百精騎,趁亂殺入刺史府,挾製住吳謙,再與牟連會合,往城南駐軍大營奪取兵符,號令全城守軍;同時,由龐癸率領手下暗人四下潛入暉州機要之地——官倉、府庫、營房,在城中四下縱火,散布豫章王攻城的消息,動搖暉州軍心,令全城陷入混亂。
此刻天色微明,已過五更,正是人們將醒未醒,最為鬆懈的時刻。
我們隻有一次機會,要麼一擊得手,要麼全軍覆沒。
宋、牟、龐三人各自點齊兵馬,整裝上馬。
宋懷恩勒馬回頭,向我按劍俯首。
我深深凝望他年輕堅毅的麵容,向他們三人俯身長拜,“王儇在此等候三位平安歸來!”
兩百餘名侍衛留下來守護行館,我帶領玉秀等侍女,照料夜間拚殺受傷的士兵。行館內一切有條不紊,侍衛們嚴陣以待,隻等城中的訊號。我這才抽身回房,匆匆梳洗整裝。
約莫過了兩三柱香的時間,侍衛來報,稱城中火光已起。
我匆忙登上行館後山最高的流觴台,憑欄俯瞰城中。
濃雲陰霾籠罩下的暉州已是一片驚亂景像,城中四下騰起熊熊火光,天際第一縷晨光還未出現便已被濃煙遮蔽。陰雲沉沉壓頂,看來今天將有暴雨傾盆。
我眼前隱約浮現出兵荒馬亂,人群奔走呼號的慘景……想來此時,整個暉州都已陷入大難臨頭的驚恐和混亂。自睡夢中驚醒的人們,睜眼所見,亦如我眼前這般景像,依稀似末日將臨。
片刻之後,北門方向吹響號角,驚徹全城——那是我們約定的訊號,牟連已經得手。
天際濃雲低垂,天色依然昏黑如夜。
北門被牟連拿下,飛馬報訊的暗人順利出城。我遙望北麵,閉目默禱,隻盼蕭綦快快趕來。
按龐癸所獻之計,此刻百餘騎兵應當已出城,沿路燃起狼煙,以樹枝縛於馬尾,在離城一裏外往來奔馳,踏起沙塵漫天,一路狼煙滾滾,揚塵延綿。城中守軍素來敬畏豫章王威名,驟然聽得蕭綦親率大軍到來,已是魂飛魄散,待親眼望見北門已破,城外一片煙塵衝天,在天色昏暗中遠遠望去,恰似千軍萬馬浩蕩而來,哪裏還顧得上分辨真偽——果然未出半個時辰,東門、西門相繼傳來低沉號角,兩處守軍不戰自潰,皆被牟連拿下。
城中混亂之狀愈演愈烈,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濃煙升騰,如莽莽黑蛇舞動。
此時暉州生變,全城火光衝天,濃煙蔽日,料想蹇寧王在河對岸也看到了這番光景。
他會不會相信是蕭綦的大軍攻城,如果騙不過這個老狐狸,依然被他強行渡河,又當如何是好?我的手心後背俱是冷汗,縱然經曆過一次次生死險境,麵對這滿城烽火,惡戰在即,仍禁不住心神俱寒。
忽聽身後有低微的哽噎聲,我回頭,卻見玉秀臉色蒼白,正抬手拭淚。
“你怕什麼?”我沉下臉來,目光緩緩掃過身後戎裝仗劍的護衛們,向玉秀沉聲道,“這裏沒有膽小怯弱之人,眾將士舍生忘死,個個都是真正的勇士,能與他們共生死,是你的榮耀。”
身後眾侍衛盡皆動容,玉秀撲通跪倒在地,“奴婢知錯。”
到底還是個十五歲的孩子,她已算十分勇敢。我心中不忍,神色稍緩,伸手將她扶起,“將士們正在搏命拚殺,我不想看見任何人在此刻流淚。”
玉秀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顫聲道:“奴婢不怕,奴婢隻是,隻是怕宋將軍他們有危險。”
這女孩子一雙圓圓亮亮的大眼中,滿是關切惶恐。我心中怦然牽動,頓時有幾分了然,今日若換了蕭綦在陣前拚殺,我也未必能如此鎮定。
眼前隱隱浮現蕭綦從容睥睨的眼神……似有莫名的力量注入心裏,令我神思澄明。
我直視玉秀,決然開口,“他們都是最驍勇的戰士,必定會平安回到我們身邊。”
我的話音未落,南麵城外傳來雄渾嘹亮的號角,其聲衝天而起,直裂晨空,隨即是千萬戰鼓齊擂,鼓聲動地,滾滾而來,聲勢之間殺氣震天。
那應該是宋懷恩奪下了駐軍大營,按事先約定,擂響戰鼓,吹起號角,隔河向謇寧王示威。
我站在高台之上,一時心神俱震,握緊了圍欄,不敢相信一切如此順遂。
玉秀已顧不得禮製,抓住我袍袖,連連追問,“王妃你聽!那是什麼?那頭怎麼樣了?”
我緊抿了唇不敢開口,沒有聽到他們親口傳來消息之前,不敢妄存一絲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