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段(1 / 2)

“我已傳了醫侍過來,這裏有我,你先回去吧。”我側頭看向哥哥,哥哥似欲說什麼,卻又搖頭苦笑,“也好。”

我側過身,“眼下還需勞煩你先送這位顧家妹妹回府。”

哥哥這才注意到我身後的顧采薇,不由一怔。

顧采薇滿麵羞紅,垂首不語。

望著他二人遠去身影,我無奈一笑,這世上傷心人已經夠多,能少一個是一個罷。

左右侍從遠遠退了出去。

我就站在子澹麵前,他卻渾若無視,自顧斟酒舉杯,那蒼白修長的手,握著杯子,分明已經微微顫唞。我劈手奪了他酒壺,仰頭張口,就壺而飲。如瀑澆下的酒,濺灑了我一臉一身,入口冷冽辛辣,逼嗆得我淚水奪眶。他勉力探身,拉住我袖口。嗆啷一聲脆響,我揚手將那酒壺拋出,跌作粉碎。

“你想喝酒,我陪你喝。”我回眸冷冷看他,這一句話,似曾相識,如今說來卻是心如刀割。子澹一向是不善飲酒的,什麼時候,他也學會了喝這樣凜烈的酒。他醉眼迷朦地望向我,隔了氤氳水霧,眼眸深處卻有瑩然水光閃動。

“你到底是誰?阿嫵不會這個樣子,你……你不是她。”子澹直直看我,已經蒼白如紙的臉色,越發煞白得怕人,

我心中慘然,卻不得不笑,“對,我已不是從前的阿嫵,你也不再是從前的子澹。”

“你……”子澹目光恍惚,“很像母後。”

他忽而一笑,跌坐回椅上,鬢發散亂,神色淒迷,“阿嫵怎會變成母後呢,我真是醉了……阿嫵不會變,她說要等我回來,便一定會在搖光殿上等著我!”

我不能再容他說下去,再禁不起這聲聲淩遲。我狠狠一咬唇,端起桌上半杯殘酒,潑上他的臉,“子澹,你看清楚,阿嫵已經變了,全天下的人都變了,隻是你一個人不肯變而已!”酒從他眉梢臉龐滴下,他仰起臉,閉目而笑,淚水沿著眼角滑落。

我強抑心底悲酸,澀然笑道,“從前是誰對我說過,世間最貴重的莫過於生命!隻要活著,便會有希望!我費了那麼多心思,就為了讓你好好活下去,可你……你怎能這樣傷害自己?”我再說不下去,頹然後退,隻覺心灰意冷,“如果你以為一再傷害自己,我便會後悔難過……那你是想錯了!”

我決然轉身,再不願看到他自曝自棄的樣子,哪怕多看一眼,都是令我無法承受的痛。

“阿嫵!”身後傳來他低低的一聲呼喚,聽在耳中,哀極傷極。我心中窒住,腳下不由一頓,驟然被他從身後緊緊擁住。他冰涼雙♪唇落到我頸間,溫熱的淚,冰涼的唇,糾纏於我鬢發肌膚,絕望、熾熱而纏綿……這個懷抱如此熟悉,熟悉得讓人眷戀,眷戀得讓人沉淪。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他的手緊緊環扣在我腰間,將我箍得不能動彈,仿佛用盡他全部的力量來抓住最後的浮木。

“一切都變了,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我閉上眼,淚流滿麵,“子澹,求你清醒過來,求你好好活下去!”

他身子顫唞,抱著我不肯鬆手。我亦不再掙紮,任由他靜靜的抱著我,一動不動。

良久,良久,我終於咬牙掙開他的懷抱,決然奔出殿門,再不回頭。

帝王業 姻約

受俘入京的江南宗室,謀反罪證確鑿者,立即賜死,家眷或流放邊荒,或貶入教坊;罪證不足者及一幹從犯,押入天牢,嚴刑拷打,或畏刑招供,或含恨自盡。不出兩月,昔日金枝玉葉盡皆零落塵泥,凋敝殆盡。

越郡最早奏報天降祥瑞,稱北麵有龍雲升騰,霞光蔽日;隨即天下州郡紛紛上表,或說天現異象,雙日同懸中天;或說白虎出南山,化為紫芒衝宵而去;更有稱神龜出洛水,銜書報天機……京城街坊市井間,不知何時開始流傳一首民謠,最膾炙人口的一句是,“酟酌盡,雙燭傾”。看似一句普通的宴飲謠,卻有人附會說,酟酌二字,諧音天祚,而雙即是二,燭諧音主,這一句暗含的寓義,便是“天祚盡,曆二主而傾”。此言一出,街頭巷尾皆爭相傳誦此句,連宮中也有人私下議論。

各州郡奏報祥瑞的折子,蕭綦一概不置可否,對於市井諺謠也隻作不知,越發令朝臣們摸不透他的心思,暗自揣測,不敢輕言妄議。

世人皆知,如今幼帝病弱,常年幽居深宮,皇室根脈殆盡,僅剩賢王一人堪繼帝位。

撫雲軒裏,落葉灑金。

我與哥哥正對弈博殺得不亦樂乎,蕭綦雖不擅此道,也含笑立於一旁,觀棋不語。

此局由哥哥執黑錯小目開局,初時哥哥四下搶占實地,此後頻頻長考。我則步步為營,似退實進,至中盤時故意賣個破綻,引哥哥一路快攻,貿然出動中腹幾枚孤子,結果越陷越多,中腹大龍苦活之後,上麵小龍反被我斬殺。

“好手段,殺得好!”蕭綦撫掌大笑。

哥哥苦思半晌,執了子正待落下,聽得蕭綦此語,複又縮手,悶哼道,“觀棋不語真君子。”

我笑著反詰,“落子有悔是小人。”

哥哥縮到一半地手僵在那裏,瞪我一眼,隻得原處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