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堅定與勇毅,對我說,“屬下奉豫章王之命前來接應,務必保護王妃周全”
在寧朔,在徽州,在今日,眾多大好男兒,進可開疆拓土,退可盡忠護主,視生死如等閑,這便是追隨蕭綦麾下的鐵血軍人。
宮門方向再次傳來低沉的號角嗚咽,魏邯匆匆離去。
玉岫癡癡望著宮門的方向,臉色青白得可怕,卻不再戰抖流淚。
死寂的殿內,她低垂了頭,不辨神色,開口卻是低澀沙啞,“胡光遠是他殺的。”
我不意外,亦不惱怒,隻覺得深深悲涼。那魯莽憨直的年輕人不過是一顆棋子,宋懷恩殺他以逼反胡光烈,令他做了第一個祭刀的亡魂。
玉岫抬起頭來,直直看我,那眼光竟看得我有些忐忑。
她淒然一笑,“為了盈娘,懷恩早想殺他。”
我一怔,“誰是盈娘?”
她恍若未曾聽見我的問話,自顧說下去,“懷恩帶盈娘回府之日,胡光遠就鬧上門來,說是道賀,卻差點動了手……這麼多年,我還未見他那般暴怒失常。”
我聽得迷惑,似乎是為了一個女子,令胡光遠與宋懷恩一早結下怨隙?
玉岫望著我,神色古怪,似笑似哀,“盈娘不過是個歌姬,懷恩迷戀她已久,隻因從前納妾被你斥責,才不敢帶回府來。那日在綺香樓,胡光遠醉酒與他爭奪盈娘,懷恩一怒之下便將盈娘帶走。當晚胡光遠便上門生事,名為道賀,實則譏誚。”
我不耐聽這爭風吃醋的過節,正欲打斷,卻聽玉岫緩緩說道,“若不是胡光遠說出那句不知死活的話,懷恩也不會突然向他動手。”
“什麼話?”我驚疑道。
玉岫幽幽望住我,“他譏諷懷恩說,都說這美人肖似豫章王妃,右相大人該不會對王妃心存妄想吧。”
她的聲音輕忽,入耳卻似雷霆一般。
我眼前驚電般閃過一張似曾相識地麵孔,那個綠衣美姬……難怪覺得麵善,那眉目分明與我的容貌有著幾分相似。
宋懷恩以妹婿的身份,與我素來親厚,京中皆知他與豫章王是亦臣亦友,與王妃亦忠亦親。
當年暗藏的情意,應當已隨流年淡去,然而胡光遠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的一句,竟道破這樁隱秘……
我心中突突亂跳,分明頸頰火燙,後背卻又冰涼。
玉岫的目光讓我有如芒刺在身,不敢與她對視——她分明也已知情,她是什麼時候開始知道,又隱忍了多久?
我猝然以手掩住了臉,緩緩坐倒椅中,隻覺鋪天蓋地的巨浪從四麵湧來。
一浪接一浪的意外,接下來還有多少“意外”等待我去揭開,我一介凡人之軀還能承受多少的“意外”。
玉岫戚然道出了盈娘一事的始末——
那日胡宋兩人當場動手,卻不知是誰密報了蕭綦。正當僵持之際,蕭綦盛怒而來,迎麵一掌摑得胡光遠口鼻流血,宋懷恩上前領罪,蕭綦卻隻看了一眼瑟縮堂下的盈娘,隨即令侍衛將她絞殺。
人死了,誰也不必再爭,謠言之源也隨之抹去。
然而,宋懷恩出乎所有人意料,借著七分酒力,挺身維護盈娘,竟當麵忤逆蕭綦。
僵持之後,蕭綦終於放過盈娘,卻罰懷恩在庭中整整跪了一夜,並立下禁令,誰若將當晚之事泄漏出去,死罪不赦。
細想起來,隱約記得有一晚,蕭綦至夜深才歸,隱有怒容未去,問他卻隻道是軍務煩心,當時我亦不曾深想。
蕭綦明知宋懷恩心氣奇高,為人自傲,偏偏當眾挫他銳氣,也是暗中給他的警醒。
普天之下,沒有人能夠與蕭綦一爭長短,無論是他手中江山,還是身邊的女人,都不容旁人覬覦。
蕭綦有心削奪權臣兵權,已非朝夕之事。彼時正值胡宋黨爭最劇之時,宋懷恩野心勃勃,處處排斥胡黨,極力想將軍中大權一手攬過,已經引得蕭綦不悅。
而那一次的意氣之爭,無疑打破了蕭綦與他之間本已脆弱的信任,也將他自己逼上了歧路。
之後蕭綦親征,將胡宋二人分別委以重任,胡光烈領前鋒大軍開赴北疆,宋懷恩手握大權留守京中。
表麵看來,蕭綦對左右肱股大將的信任,絲毫未因唐競之叛而動搖,反而加倍倚重。對於宋懷恩,前有當眾嚴責,施以懲戒;後又委以重任,給他無上信任,可謂是恩威並濟。彼時,蕭綦仍然給了宋懷恩最後一次機會。
可惜宋懷恩終究被野心私欲所誘,鑄下大錯。
玉岫望著我戚然而笑,眼角淚水滑落。
我默然半晌,方艱難開口,“玉岫,今日一戰,無論誰生誰死,我對你並無愧疚……唯獨當年,明知一切還將你嫁與他,令我愧疚至今。”
玉岫轉過頭,淚水簌簌落下,“你無需愧疚,當年是我自己甘願。”
我隱忍目中酸澀,緩緩開口,“如果時光逆轉,倒回當日,明知是這結果,你還願不願接受指婚?”
“是,我仍願意嫁他。”玉岫笑語含悲,卻堅定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