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這個男人,一直庇護著我,和我並肩而戰,打下如此江山。
我深信我的澈兒絕不會成為第二個子澹,我的瀟瀟也不必再承擔我所承擔過的艱辛——因為,他們的父親是蕭綦。普天之下,隻有他才能為我們撐起一方沒有風雨的天地。
回到後殿,闔眼小睡了片刻,簾外夜色深濃,已近四更。
快要天亮之前,是夜裏最冷,也最暗的時刻。裹著錦被,仍覺得絲絲涼意逼人,熬了這大半夜,倦意終於襲來。
夢中轟然一聲巨響,仿佛震得地動屋搖。
我驚醒過來,猛的翻身坐起,簾外已是火光衝天,喊殺聲震天。
叛軍攻城了!
我披上外袍,立即奔出門外,火光已映紅了半天。
“王妃小心!”隨身侍衛趕上來。
“何時開始攻城的?”我的話音剛落,又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腳下地麵隨之震顫。
我駐足,按住急跳的胸口,火光映紅的夜空仿佛即將燃燒,沉沉向我壓來。
“就在片刻前,叛軍開始強攻宮門。”那侍衛站在我身後,聲音堅定鎮靜。
城頭火光烈烈,殺聲震天,箭石破空之間急如驟雨。
我一路急奔,登上閘樓已汗透重衣,一眼望去,懸緊的心頭為之一定。
叛軍趁禁軍換防之際,閃電般掩殺至防禦最弱的承恩門,以四人圍抱的巨木撞擊宮門。
承恩門多年前元宵遇火,欽天監認為此門方位與離位相衝,故而拆除重建。
重建後的承恩門雕琢精巧,金壁輝煌,卻忽略了防禦之需,竟未設甕道,閘樓也形同虛設。
宋懷恩曾主持宮中修繕,對這一薄弱之處了若指掌。沒有了甕道阻隔,閘樓又難以屯守,一旦撞開了宮門,便可直殺入宮禁西側。
所幸龐癸已事先將最精銳的鐵弩營八百餘人盡數部署在此門。勁弩齊發,疾矢如雨,傾瀉而下,將宮門罩在密不透風的箭雨中。叛軍雖勇悍,也擋不住這密集的勁弩,倉皇退出百步之外。然而箭雨稍緩,叛軍即又搶攻,以巨盾開道,源源不斷湧上。
攻城巨木在厚盾掩護下,一次次蓄足攻勢,猛烈撞擊宮門。
龐癸與魏邯身先士眾,挺立城頭,指揮鐵弩營反擊。
強攻之下,鐵弩營五列縱隊輪番射擊撤換,完全沒有喘熄之機。叛軍弓弩手也向城頭仰射,不時有士兵被箭矢射中倒下,後麵隨即有人頂上。
激烈的交戰一直持續到拂曉時分。
鐵弩營居高臨下漸漸占據了優勢,以巨木強攻的叛軍士兵紛紛中箭,後繼乏力,多數未至城門就已被射殺,叛軍強攻勢頭隨之緩竭。
最後一輪瘋狂的強攻終於在拂曉時停歇。
叛軍第一輪夜襲強攻暫告失敗。
“還有兩天!”魏邯紅著眼睛,劍不還鞘,大步走來,對兵士們大聲喝道,“叛軍士氣已挫,再堅持兩天,豫章王的大軍就要到了!”
換防之後,龐癸與我一起檢點士兵,所幸死傷甚少。
死者與重傷者被抬下,輕傷者就地包紮,換崗休息的士兵就地臥倒,困極而眠。
一旦迎戰的號角吹向,他們又將勇敢的站起來,拚死抵禦叛軍的進攻!
看著他們染血的戰甲,酣睡中倦極的臉龐,我隻能暗暗握緊雙拳。
這些年輕的士兵,甚至宮門外被射殺的叛軍將士,本當是保家衛國的英雄,他們的熱血應當灑在邊塞黃沙,而不是白白葬送在天子腳下。
我走過一隊隊休整的士兵麵前,時時停下腳步,俯身察看他們的傷勢。
那翻卷的傷口,猩紅的血汙,真正的死亡與傷痛就在眼前。
這樣的殺伐,還要持續多久?
要到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這一刻,我強烈的思念蕭綦,渴盼他立即出現在我眼前,終結這殘忍的一切!
晨光朗朗,一夜雨後,天地如洗。
叛軍陣列鮮明,如黑鐵色的潮水,在晨光下隱隱有刀兵冷光閃動,經過一夜激戰,仍分毫不顯亂像。此刻雙方都趁著短暫的晨間休整蓄勢,準備再戰。
不知這片刻的寧靜能夠維持多久。
魏邯執意命侍衛送我回鳳池宮休息。
昨夜一場激戰,宮中雖宣布宵禁,封閉各殿,嚴禁外出,卻仍隱瞞不了戰況的激烈。
沿路所見宮人都麵色惶惶,仿若大禍臨頭。自當年諸王之亂後,再未有過公然強攻宮城的大逆之事。饒是如此,各處宮人仍能進退有序,並無亂象。內廷總管王福是追隨王氏多年的心腹老宮人,平常看似庸碌,危亂時方顯出強硬手段,穩穩鎮住宮禁。
王福趕來鳳池宮見我,穿戴得一絲不苟,神色鎮定如常。
“昨日雖事出非常,宮中仍能井然守序,各司其職,你做得很好。”我略帶笑意,站起身來淡淡問道,“可有驚擾兩宮聖駕?”
王福垂首道,“皇上近日一直潛心著書,不問世事。”
我默然片刻,“果真不問?”
“是。”王福頓了一頓,帶了絲笑,低聲道,“昭陽殿中一切如常,隻是娘娘受了驚嚇,病情不穩,現已進了藥,應無大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