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慢慢清空思緒,專注冥想——白日裏那老者的身形步法,出拳勁道。
紅燭燃過一寸,她睜開眼,眼中有恬然歡喜,也有靈動狡黠,因為她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停駐在門口。
顧承起初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來,隻知道今晚心浮氣躁,坐在燈下,半日不曾翻過一頁書;鋪陳紙筆,眼前乍現一截白皙玉臂。
驚坐起,心中紛亂如麻,隱隱又有酸脹痛楚,如被針紮。
禪宗有喝道的接引法門,顧承覺得,他此刻便急需一記當頭棒喝。他來找沈寰,是希望她能以身為棒,度他除去心中魔障。
或者以懷中藏的玉簪為引,交付之後,能夠心魔盡消。
閑聊兩句,沈寰眸光澄亮,顧承避其鋒芒,視線偏轉,將一枚玉簪置於桌上,語氣疏淡,“你生辰快到了,這個送你。”
梅花形狀,精巧別致,玉色泠泠。
拿在手中看了一刻,沈寰冷靜道謝,揚手將它別入發中,冷靜發問,“好看麼?”
眼皮好似有千斤重,不情願的抬起,望了一記,慌忙垂下,“好看。”
沈寰忍住笑,“想不到三哥還記得,我的生辰。”
“戶籍上寫著,”顧承應道,“八月初八,日子好記。”
她的生辰過完,就該他了,沈寰知道,他是九月底生人。不過差著一個月而已,卻是差著兩個節氣,如同他們性情上的偏差,她似盛夏一樣烈,他像初秋一樣潤。
“我也有東西,要送三哥。”她含著笑,聲音低徊婉轉。
腦中響起嗡的一聲,顧承手足無措,呐呐自語,“送我?”
沈寰從從容容,退後兩步,等到他終於肯不解的看向她,才倏然雙腿內鉗,氣定神閑,揮出一拳,崩拳如箭,帶著轉勢,恰似蛇形,又像槍法中的轉環槍。
瀟灑而遒勁,有開悟後的靈光,須臾之間,顧承心頭的邪氣被驅散的幹幹淨淨。
“這是形意的崩拳,你竟悟到了。”他情不自禁讚歎,“你果真是有天分。”
說完又覺出不對,“你是不是,遇著什麼人了?江湖上的?”
沈寰不答,倚著桌子,身姿呈現一段嫵媚,“我知道你未必感興趣,不過是練給你瞧。你也說我悟性好,難道不是好事?聖人還說要舉一反三,我才做到了,你該為我高興。”
那要看這份悟性最終用在何處。顧承坐著不動,仰頭看她,“聖人可沒說,要一條道走到黑。”
沈寰笑了,“我和你說武,你和我扯別的?風馬牛不相及。”橫了他一眼,“所以說聖人的話不能全聽,他自個兒在亂世裏都沒著落,那套東西,隻適合治世。三哥,你說是不是?”
論口齒,顧承清楚,自己比不過她,講歪理,更加不是對手。
顧承笑容發澀,“我知道攔不住,可有些事,等你再大些,也許就能看開點,那時候再做決定不遲。”
他給她體麵的生活,體麵的身份,其實就為等她消除怨氣的一天。安定愜意,是會打磨掉一個人的意誌。
沈寰笑容漸收,眼神淡而堅定,“三哥,我的事,日後我自己背,無論如何不會連累你。”
顧承皺著眉,“什麼話?你是我的家人,我妹妹!”
站起身來,心跳如重錘,與來時的煩躁全然不同,可仍然是煩躁,“你的事,我幫不了,但不會推。將來真惹了麻煩,我幫你背。”
男人的承諾像山,未兌現前,卻隻是壓在自己身上的重荷。
沉默有時,糾纏此事無益,沈寰笑著轉口,“三哥,你今年該有二十一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