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殘酷的,哪怕用再多的工作和歡聚來武裝,也抵擋不住命運的迎頭暴擊。
十一月底,落葉紛飛,這天簡艾剛到辦公室,就接到葉安琪的長途電話,簡單的一句話,如利刃般捅進簡艾的心髒。
“爸爸不行了,速來見最後一麵。”
咯噔一下,簡艾就衝到石磊的辦公室,說:“我要馬上去舊金山。”
“葉老他……”
“已經昏迷。”
“啊,那你趕快走。”
“節目呢?我不知幾時回得來。”
“有幾期存檔,放完後我們會想辦法,不行就重播。快去快去!”
簡艾打給楚天闊:“你的飛機可以飛嗎?我現在到舊金山。”
楚天闊知道發生什麼事,說:“隨時可以飛,你叫小王送你去機場,行李我讓司機送去跟你彙合。但是我今天走不了……”
“我明白,我先去,你能脫身時再飛來。”
簡艾趕往機場,一路上打電話給同事交代手頭事務。自從葉安琪說葉知秋患癌,她就收拾好一個小箱子,把換洗衣物和護照美金都準備好,做好萬全準備。楚天闊還催命一樣叫人把簡艾屯的那幾個翡翠蛋麵鑲成一條項鏈,一枚戒指,跟手鐲一起湊成一套。
車行在半路,楚天闊再次打來叮囑她:“見麵時,翡翠你要戴上,讓你幹爺爺瞧一瞧,如果他問起我們倆的事,你就說些喜慶的話,讓他開心。”
“我明白。”簡艾抹淚。
到達機場,她的簽證早辦好,迅速通關。這時簡艾特別真切感激楚天闊擁有兩架隨時待命的私人飛機。十幾小時的飛行,每一分鍾都是煎熬,簡艾坐立難安,就怕緣慳一麵,那將是終身遺憾。
在舊金山落地,是老熟人丹尼爾來接,簡艾顧不上寒暄,劈頭就問:“我幹爺爺情況如何?”
“危險,三天內已經昏迷兩次。”
“人在哪裏?醫院嗎?”
“不,在家,他說不要死在醫院,一定要在家裏斷氣,才算壽終正寢。”
一聽死字,簡艾的眼淚決堤。丹尼爾告誡她:“不要哭,老人家這時候最見不得的就是眼淚。”
簡艾抹去眼淚,把包裏的翡翠掏出來,挨個兒戴上。到家裏,簡艾看客廳裏坐著四五個男人,西裝革履,麵色凝重,她猜測不是醫生就是律師。有個身材強壯的女護士進進出出,忙裏忙外。
葉安琪迎出來,拍拍她的肩膀:“飛了這麼遠,累不累?想吃點東西嗎?”
“幹爺爺在哪兒?”簡艾哪有胃口,心急火燎地要見葉知秋。
葉安琪說:“隨我來,你要有心理準備,他已處在彌留之際,用了大量的止痛藥,神誌不太清楚。”
“我明白。”
病人不便上樓下樓,所以葉家將一樓的書房改成臥室,方便推輪椅。
簡艾走進葉知秋房裏,厚重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隻有角落一盞立燈勉強照亮半間屋子。床上躺著的就是葉知秋了,幾個月不見,病魔將他折磨成一具人形骷髏,已經看不出肌肉,皮膚仿佛直接貼在骨頭上,形銷骨立。
屋裏有股氣味,一般人聞到就想吐,簡艾並不怕,這味道是銘刻在她心裏的氣息。癌症病人病入膏肓之際,因為服藥和內髒的損壞、口腔潰瘍……呼吸間就有這種氣味。
那是死亡的味道。簡艾忍著沒哭,躡手躡腳地坐到葉知秋床邊。葉安琪俯身,在葉知秋耳邊說:“爸爸,Jane來看你了。”
此刻,葉知秋的魂魄就如一根蜘蛛絲牽著的風箏,飄搖不定,有如一個世紀那麼久,他才睜開眼睛,艱難地轉頭,努力做出一個笑容。
“我的孫女來啦,你好嗎?”
簡艾哽咽,緊緊握著葉知秋枯瘦的雙手。
“我很好。”
“啊,這翡翠做好啦,顏色不錯,很配你。”
他的手指輕輕摸那光滑的翡翠鐲子,露出欣慰的笑容,那笑容已耗盡他的力氣,頭一歪,眼睛又閉上。
葉安琪說:“出來吧,他很疲倦。”
簡艾說:“能讓我陪幹爺爺一會兒嗎?我就在這兒趴著,不說話。”
葉安琪歎口氣,悄悄退出房間。
簡艾在葉知秋身邊,流了許多眼淚,迷迷糊糊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葉安琪再度進房,把她叫出來,讓她無論如何要吃一碗粥。
簡艾穿著樸素的針織衫和牛仔褲,卻戴著豪華的滿綠翡翠,眼睛通紅,麵容憔悴,一副可憐又可笑的模樣。
她故作堅強:“幸好趕得及。”
“就這兩日了,現在不過是吊著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