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狐媚子的,也不知魏氏是如何突然醒悟,竟能在皇後眼皮子底下博了聖寵。若是自己知道,到可以毀了這次機會,以魏氏的現下的行徑,卻是逍遙不了多少時間。隻可惜自己還要韜光養晦,思前想後,還是罷了。

這日寶釵練完一日的規矩,又倒在床上,暗裏揣摩黛玉同寶玉相處時的情形,她也不得不承認,同寶玉一起時,黛玉的神態是最動人的。寶釵正回憶著,猛的坐起來:那本書到底是誰的?

“寶姐姐,可是被夢魘到了?快睡罷。明日還要起早呢。”邊上鋪上一個小宮女喃喃說道。寶釵低聲“嗯”了一聲,慢慢臥下,隻是心上砰砰的跳個不停,身上的裏衣也被浸個汗濕。那本得叫自己看破後世的冊子到底是誰的?寶釵眯起眼睛,冊子是寶玉房裏發現的,莫不是他的?可是冊子丟失的時候,也不見他如何張揚。是他不敢宣揚,還是他根本沒發現冊子的奧秘呢?寶釵慢慢的翻了個身子,大概也是和自己不敢張揚罷。想薛蝌一般的俗子,竟也參悟了些許東西,否則也不能匆匆帶著寶琴走了。

那黛玉呢?寶玉的東西一向不避著黛玉的。想是黛玉早就看到了?黛玉與自己同為十二金釵之首,必能參悟得了更多的東西?寶釵有些心煩意亂起來。自己如今逆天改命,黛玉要怎麼做呢?或者什麼都不做?

寶釵側著身子,慢慢換了一條腿蜷著。宮內規矩嚴苛,便是睡覺,也有特定的規矩。不小心睡熟了,擺出錯誤的姿勢來,是要受罰的。有經驗的宮女們,往往借著一些小技巧,讓自己睡得更舒服些心內慢慢琢磨著。黛玉除了多了幾個丫頭,餘下的與夢中並無差別呀?

寶釵正想著,身上猛的一顫:或者,她並不需要改變?夢裏頭,黛玉是死了。可除了幾個貼身丫頭,並無人看到她的屍身啊?隨後靈柩送回揚州,也再無消息,一向待她親密的寶玉竟從沒提過掃靈的話,此是疑點一。賈母一向不喜自己,卻突然答應自己與寶玉的婚事,此是疑點二。再者,寶玉說出家便出家了,跟的哪位主持,入得那所寺廟,憑著賈府派了多少人去找,也是毫無消息。

但若說是黛玉並沒有死,寶玉後來去找她了,這一切便說得通了。賈母怪不得應了自己與寶玉的婚事,怪不得抄家後賈母的私房一下子少了許多,怪不得自己的嫁妝如此耗費。也許夢裏的寶黛也知曉了天機,不過設了個套給自己跳。賈母說不定也是同謀,將大把的銀子與了自己心愛的孫子、外孫女快活去了。

寶釵以己度人,呼吸一下子粗重起來,便如智子疑鄰一般,越想越似真的。好在自己逃出了賈府,想必他們算計不到自己了吧。寶釵安慰著自己,賈母的手段再高,也伸不到宮裏來。

門邊上微微有一點聲響,又有了一陣風,隨即便是輕不可聞的腳步聲。寶釵的身子一下子僵直了起來。隻覺得有人到自己身邊。寶釵的腦子霎時空白了,等到身邊的人去查另一個床鋪,才醒悟那是來查夜的掌事姑姑。又發覺自己衣裳已全被冷汗浸濕了。以寶釵的經驗,自是知道自己這樣必要受涼的,這可不是在家裏,不能有絲毫意外。

寶釵扯過身邊的薄被將自己緊裹起來,一隻手伸到床底下,將自己的包裹拽了出來,盡量輕巧的換了一身衣裳,又全身蜷在被子裏,等著發汗。隻可惜沒有熱水和丸藥,隻能憑天命了。

寶釵的命還是很好的,第二日除了有些倦怠並無它礙,隻有幾個宮女酸溜溜的說:“不知哪隻老鼠,半夜梭梭亂串,攪得人不得入睡。”寶釵自覺逃過大難,隻微微一笑不語。

這日便是選拔宮女到各宮當差的日子,二百餘宮女們在烈日下排成方陣,等著各宮的掌事嬤嬤來挑人。寶釵在太陽底下曬了半個時辰,才和著另四個宮女被叫了名字進去。屋內的幾個嬤嬤一排的坐著,幾個教規矩的姑姑一旁站著,輕聲向她們介紹宮女的性子手藝。

待到寶釵時,那姑姑笑道:“這丫頭,容貌性子在新人中都是頂尖的,又紮得一手好花,很是難得。”寶釵向前兩步,穩穩的行個蹲禮。幾個嬤嬤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眼,坐在當中的嬤嬤便道:“你姓薛?與薛姓的紫薇舍人可是一脈?”寶釵忙低頭答道:“正是家祖。”

那嬤嬤喝了一口茶,點頭道:“既如此,卻是與儲秀宮元娘娘的親表妹了。又是這般人品,實是委屈了。”寶釵忙行禮道:“奴婢身份卑微,豈敢與貴人攀親。”

那嬤嬤點頭道:“倒是懂禮的。”又向身邊伺候的姑姑道:“歲數卻是大了些。”那姑姑忙回道:“按著您的吩咐留神著,這屆的好的也唯有她們幾個,餘下的倒也有好的,隻是一團孩氣,怕違了皇後娘娘的意。”她左側又有個嬤嬤笑道:“聽著話,她倒與我們娘娘沾親帶故的,不如進了儲秀宮,也是緣分。”寶釵聽著,便知是元春貼身的嬤嬤。一發不敢言語。

坐在當中的嬤嬤隻是笑著吃茶,也不說話。待過了一時,才道:“且不忙。”又向寶釵道:“伸了手來叫我看看。”寶釵依言伸出手,露出雪白的一段酥臂,上麵隻攏了一串鶺鴒香串。那嬤嬤看了一回,向其餘幾位嬤嬤笑道:“宮內三年未進新人,娘娘身邊倒有些不夠用了。如今我看著她還好,人也穩重。可是厚著老臉要了。”旁的嬤嬤們因她是皇後身邊的,並不與他相爭,也罷了。寶釵得了結果,方慢慢退出,長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