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皇大喪,京內大大小小的人家都收起了新鮮的顏色,燈籠上都攏了白布。 。門符也都卸了下來。衣店裏所有帶顏色的布料都被收了起來,一律換上素色料子。各大家內也遣散了小戲子,匆匆製了孝服,隻待入宮大祭。

後宮的嬪妃一律換上孝服,每日裏跟著皇太後、皇後哭靈。大青朝乃化外蠻狄入住中原,為了統治絕大多數的漢人,幾代皇室都極力推行漢化,生怕禮儀上出了紕漏,遭士人嘲諷,是以禮教上分外嚴苛。凡有違者,嚴懲不貸。是以後宮的佳麗們無不收起自己的小心思,一個比一個一個比一個哭得哀切。早上元貴妃才哭得昏了過去,晚上皇後磕頭時便將額頭磕破了油皮。又有周貴妃兩日水米未盡,昏倒在地,不一而足。

很有些老學究聽聞了,搖頭晃腦的讚賞後宮娘娘的賢德。皇帝得了麵子,與太後更加仁慈了,各種名貴藥材源源不斷地賞了下去。整個後宮裏一片和諧。

元春自上皇大行,心裏便惶惶的。她本是送入宮裏做女史的,皇上顧念著賈家的情分,把她賞給了太子,後來今上登基,又是太上皇與皇上商量了一回,拔擢了她做貴妃。可知她的榮耀都依靠著太上皇的隆恩。做貴妃的幾年裏,元春與皇上還是很有些情分的。最得寵的時候連皇後也是比不上的。隻是肚子實在不爭氣,幾年下來,竟沒得個一男半女。皇上也是喜新厭舊的,雖未有選秀,也寵幸了幾個高門出身的宮女,有幾個門第還高過自己。再加上自己早些年為了爭寵,暗害了幾個皇嗣,尚有一些首尾流了出來。雖未有確切的證據,皇上卻明顯待她淡了。

因此,如今最安分的便是元春了。除了早晚的祭拜,平日裏一步不出儲秀宮。做事前心內必先過個**遍,再無平日的張狂。又加上日夜哭靈,累得很了,也不敢歇著,隻怕被人攻訐。她在家時也是金尊玉貴的小姐,進了宮沒吃幾日苦頭,又成了主子。如此受了幾日的苦,身上便不爽了,隻是咬牙撐著,裏子到底是垮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守了二十七日的孝,合了二十七個月之意,便算除了孝。隻是宮中及在京諸王均須守製27個月,官員百日內不得作樂、嫁娶,不消得細說。

水瀧雖說是除了孝期,但也不好放肆,一竿的大臣禦史都看著呢。隻是平日裏吃慣了肉,偶吃了一個月的素,實在難熬。平日裏跟在身邊的除了小太監,便隻有葉疏離了。水瀧倒真有些怕葉疏離,怎麼的也不敢與他說出:“現在很難熬,幫我消消火”之類的話。便是在他跟前兒,都規規矩矩的,生怕被他看輕了。

這日裏不是正經上朝日子,葉疏離告了假沒有進宮。水瀧琢磨了一回,抬腳去了皇後的長春宮。皇後李氏出身名門,在宮裏頭最是賢惠的,從不拈酸吃醋,宮務也打理的妥妥帖帖。水瀧待她一向是敬大於愛,無事也愛在她宮裏坐坐,話話家常。

到了長春宮,果見皇後斜坐在榻上,手裏頭做著針線活,旁邊睡著尚年幼的七皇子,不知做得什麼美夢,嘴巴還吧唧兩下。水瀧看得自己唯一活下來的嫡子,心內的不快早飛到天邊去了,笑著走進屋裏。

皇後聽得腳步聲,方抬起了頭,見是水瀧,麵上很是驚訝,起身行禮道:“未知皇上駕到,臣妾有失遠迎。”水瀧忙上前幾步,扶住了皇後,小聲道:“咱們間還行什麼虛禮,當心吵醒了小七。”便拉著皇後坐下。

兩人輕聲敘了一回話,水瀧的手便有些不老實了,呼吸也粗了起來。皇後輕輕移開一段距離,小聲道:“皇上,還有小七呢。”水瀧捏一捏皇後的手,輕笑道:“輕著些不妨事的。”皇後麵色微紅,輕輕喘了起來。慢慢道:“皇上心裏有臣妾,是臣妾的榮幸,隻是況且臣妾身為皇後,一言一行都有幾百幾千雙眼睛看著,便是向禦醫叫上一碗藥,都是要記在案上的。如今孝期才過,若是損了皇上名節,臣妾真是難辭其咎了。”

水瀧聽了,悶悶不樂,實在是麵子占了上風,怕鬧出“人命”來,不好交代。皇後見了,有何不知的?微微笑道:“臣妾是不成的,新進的秀女倒是好的,隻是都是名門出身,不能用印,倒委屈她們了,可是宮裏還有不少顏色好的宮女按理,隻要皇上說一句,他們請醫卻是不必記載的。日後封賞厚些也罷了,倒也是她們的造化。”

水瀧聽了,很是意動,隻是又不好意思。皇後笑著推他:“你我都老夫老妻的了,我是什麼人,皇上心裏竟不清楚?還能昧著心思說謊話不成?皇上是整個兒國家的頂梁柱,何嚐不是我們小家的頂梁柱?隻要皇上舒心,我比什麼都高興呢。”又叫:“寶釵,來服侍你主子爺換衣裳。”

便有一宮女自外麵走進來,麵如銀盤,目若水杏,行動間嫋嫋婷婷,很有楊妃之態。水瀧很是讚歎了一回,笑道:“還是皇後會調、教人。”又親昵的摟著皇後笑道:“這回叫你逃了過去,等日後有你好過了。”方笑著隨著名喚寶釵的侍女走了。

皇後麵上含笑,直見到兩人轉到後屋,不見了影蹤,笑意才淡了下來。李嬤嬤自外麵走了進來,憐惜道:“我的皇後,你何必如此自苦!”皇後微微笑道:“前次賈氏那賤人竟求得皇上向我要寶釵,幸好因著太上皇駕崩,皇上沒來得及開口。如今我先下手為強,你待皇上要了寶釵之後,便送她到儲秀宮——我就不信,她兩個能和睦的在一塊兒。當年趙合德、趙飛燕還是親姐妹呢。為了爭寵,還不是鬧個你死我活。如今太上皇去了,沒人給她做靠山,那寶釵也是個有心計的。隻看他們鬧去,我隻教養著我的小七,隻要他平安長大了,我便有了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