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清遠縣,天已經快亮了,藺伯欽掐好時間,找到顧景同經常去吃的餺飥攤子,等他過來。
清晨的霧氣還未消散,更顯寒涼。然而老遠走來的一個人影,卻搖著折扇,優哉遊哉。
楚姮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顧景同,她和藺伯欽對視一眼,便立刻將他拖到街道旁的胡同。
“來人啊……呃,佩之?”顧景同扭頭看向楚姮,“李四娘?”
藺伯欽點了點頭:“盛風,有件事我得拜托你了。”
他迅速對顧景同說明來意,顧景同也收起玩笑的神情,正色道:“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幫你問妥當。”他抬頭看了眼天色,“午時二刻,我們還在西街永豐茶樓彙合。”
約定好時間地點,楚姮和藺伯欽便去了茶樓等待。
待茶水被喝成白水再無味道的時候,顧景同帶著一遝紙,來到巷尾,凝重道:“玄明大師和清慧都交代了,果然當初功德箱被盜一案,還有貓膩。”
“什麼貓膩?”
“你們看。”顧景同將摁了指印的供狀交給藺伯欽,“玄明大師當初將功德箱被盜,賴給玉璿璣,結果被查出是他自己賭錢賭輸了。但其實不是那樣,玄明大師雖然好賭,但也不敢將功德箱裏的所有銀子拿去揮霍,功德箱裏的銀子,全部暗中交給了陳知府。”
藺伯欽頓時一驚:“那功德箱裏五百兩銀子,陳知府如此獅子大開口,他用得完麼?”
顧景同擺了擺手,歎息道:“你也太小看陳知府了,他竟是每年都在收刮碧水寺的香油錢。因為玄明大師他們自己也不幹淨,於是不敢聲張。這醃漬事兒起碼做了六年,陳知府現在完全擔得起‘家財萬貫’四個字。”
藺伯欽眉峰蹙成山,“那官銀……”
“官銀陳知府定然動過。”顧景同認真說,“玄明大師就曾見過陳知府使用火耗後的官銀。你想想看,陳知府連碧水寺的香油錢都不放過,貪墨徇私,這種事還做的少麼?不僅如此,我去了那家賭坊,確認陳知府曾喬裝去買過劇毒。”
楚姮額角一抽。
這陳知府,那麼胖再怎麼喬裝也會被看出來吧。
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別人知道他殺了正妻,他作為望州的父母官,有恃無恐。
“賭坊老板和玄明大師等人的供詞都在這裏。”
白紙黑字,鮮紅指印,證據確鑿。
藺伯欽眉頭緊鎖,無話可說。
顧景同將折扇敲著手心,喟然道:“佩之,即便現在知道陳知府貪汙、殺妻、挪用官銀,那又如何?你好不容易升遷,難道想與他對著幹?”他又歎了一聲,“況且……你想對著幹也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藺伯欽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
陳知府根本用不了那麼多銀子,官銀數額巨大,這塊餅他一個人也吃不下。倒不知府衙中一片渾濁沆瀣,有幾個沒有沾染葷腥。
不僅如此,陳知府為官多年,在望州根深葉茂,遠遠不是他一個小從六品的官可以撼動。就像當初蔡高義犯事,若不是驚動了朝廷,還有霍大人幫忙審理,他是否能全身而退尚且未知。
顧景同目光深深的看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佩之,聽我一句勸,這件事……裝作不知道好了。”
“你又來了。”
這種時候,藺伯欽竟無奈一笑。
顧景同囁嚅了一下嘴唇,到底是沒有再說。好友的心性,他懂。正因為懂,所以不勸。
“有任何需要,我都義不容辭。”
藺伯欽心下感動,他沉聲道:“幫我看好那幾個證人便可。”
他二人說話,楚姮一直沒有插言。隻是看著麵前的藺伯欽,心中百感交集罷了。
這種以卵擊石的事,講真,她活了十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就像是在宮中,主子說錯了話,奴才明知道不能頂撞,卻仍要出言糾正,最後結局換來什麼?換來這句話的正確,換來奴才的亂棍打死?
楚姮苦澀的笑了笑。
她當然不會讓藺伯欽死。
“我去方便一下。”楚姮湊近藺伯欽耳畔,小聲說。
茶樓的茅廁就在樓下,藺伯欽頷了頷首:“去吧。”
二人親昵的動作,自然沒能逃過顧景同的目光,他展開折扇,垂眸扇風,失神的看著杯中茶葉沉沉浮浮。
楚姮快速下樓,並未去茅廁,而是匆匆寫封信,掏出銀子,讓掌櫃代為寄去幽州。
看著掌櫃親手封上火漆,楚姮一顆心才穩定了些。
她已經想好,讓寧闕和宇文弈過來解決陳知府的案子。
算是私心作祟吧……她不能,不能讓藺伯欽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