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趟。

依舊製,宮中除朝房及各道宮門外,禁止燈火,而上朝者除宗親及高齡要員外,一律不準掌燈,因此一群“無光”上班族平時路上磕磕絆絆也屬正常,不過能夜不視路掉禦河裏的,這倒是頭一次。好在等皇帝趕到,那個都察院的倒黴鬼已經被撈了上來,雖無大礙,但渾身透濕又喝了一肚子冷水,也不能指望他上朝了,皇帝好言安慰幾句後便命侍衛送人回家。

皇宮這檔事兒 第二部分 皇宮這檔事兒11.隨傳隨到(2)

於是,早朝上的議題除了之前的黃河汛情外,便又多了一道——有關於放寬可掌燈者資格的議案。

本來朝議這種場合,就是個大事搞不定、小事說不完的地方,這下又多出這麼檔涉及祖製的事情,時間就顯得更加漫長。皇帝已經在玉座上坐了五個小時,從黃河防汛把他從被窩裏拉出來算起的話——是八個小時,這中間隻吃了半頓早飯,此刻是餓得眼冒金星。偏偏這種時候,不會有任何人來召喚他,也不會有任何事情來幹擾早朝,但皇帝不能發火,不能不耐煩,更不可能退朝,因為這樣做的話,別人不會廢話說他沒責任心,隻會直接兩個字——昏君!

想到可能會為了爭取舒適的作息時間而被扣上昏君的大帽子,皇帝就不禁悲從中來。

好不容易撐到午時下朝,皇帝幾乎跟司禮太監“散朝”的宣告聲同時消失在大殿上,可在他剛把一隻腳邁出隆宗殿後門的時候,卻看見一個小內侍探頭探腦地正往殿這邊張望。皇帝熟悉那個內侍的長相,那是太後樂寧宮裏當差的人,頓時,他知道自己清清靜靜的午休計劃算是泡湯了。

“哀家這新摘的杭白菊不錯吧,臨安府剛貢上來的,去去嘴裏的油腥味剛好。”太後氣定神閑地撥弄著手裏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長吐口氣,微笑地看著皇帝。皇帝連忙點頭稱是,也不忘對太後泡的菊花茶誇獎幾句,可他心裏想的卻是:朕嘴裏倒是想有些油腥味呢!

今天的午飯是太後請客,不過老年人口淡,皇帝在這兒等同於吃素,老年人同時食量又小,主張少食多餐,皇帝這個陪吃的當然也就不好狼吞虎咽,早膳那頓填了二分之一,中午這頓嘛……能勉強塞個三分之二就算萬幸了。

太後的午飯向來不隻是吃飯那麼簡單,現在的品茶正是前奏,幸好今天皇後也同席,讓皇帝的負擔可以輕一點兒。

果然,太後補充完了水分,開始了……

太後從臨安府的白菊花講到目前在當地療養的壽陽郡王,又從老郡王身上講到他新婚的小女兒,再從這新婦身上講到她那江南名士的丈夫,由此引出南方的風流才子,感慨京師所缺少的書香底蘊,遙想到將來給孫女們在南方尋思了不得的夫家,繼而回憶到先帝早年的南巡,遺憾著自己沒有飽過眼福,酸酸地描述著先帝口中的南方佳人,更進一步籌劃到給孫子娶個南國閨秀,然後憧憬於四世同堂的幸福中……

太後說這種以拉郎配為一個中心、以俊男美女為兩個基本點的言論時,旁人基本插不上嘴,所以皇帝和皇後隻能盡力做個合格的聽眾。

此時,明麗的陽光透過花窗照進樂寧宮裏,時值初秋,光線中還是帶著絲絲的溫暖。舒適的太陽的觸♪感、菊花茶的薄霧、榻上打盹的白貓,皇後身上淡淡的紫羅蘭香……皇帝隻覺得太後的聲音忽然飄得很遠,又忽然走得很近,一層層地在他腦內回蕩著,好似湖麵上的漣漪,最終變得無邊無界。

就在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皇帝想的是——還能不能繼續夢到早上那群漂亮美眉?

皇帝最終也沒能夢到美女,但其實也不差,他夢到一桌子花樣豐富的晚膳就擺在自己麵前,可在他正準備動筷子夾那道烏雲托月的時候,一個很不合時宜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皇上……皇上!”雖然午睡是沒有起床氣的,但夢到嘴的鴨子飛走了終究是件鬱悶的事情,皇帝一睜開眼睛剛想發作,卻在對上了太後哀怨表情的瞬間土崩瓦解。

“果然不是親的就是有隔閡啊!皇上現在連我這老婆子的話都聽不進去啦!”太後的悲情女主角開場白一上,皇帝隻會一個頭兩個大,幸虧皇後在邊上提醒他孟公公有急事求見,皇帝才找到了理由從樂寧宮逃了出去。

從未時到酉時,一個昏君可以走馬放鷹、聽曲說戲甚至出宮調♪戲良家婦女,可皇帝不敢當昏君,於是隻能不斷地奔走在內朝與外朝之間,做個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的人民公仆。工部與戶部各召喚三次,兵部召喚一次,中書省召喚兩次,光祿寺、太常寺、翰林院求見不斷,好在晚膳終於讓皇帝平平安安地吃完了,然後,依照“飽暖思淫欲”這句至理名言,皇帝躺在了惠妃的床上。

“有時候朕在想,朕還是不是在當皇帝啊……”

“皇上當然是皇上,而且是位英主!”惠妃目前依然處在入宮的初級階段,談不上巧舌如簧,連奉承話都講得中規中矩。不過這大概也算是新鮮感的一種,所以皇帝愉快地笑了笑,動作流暢地把惠妃攬在了懷裏:“一大早醒來就看不見你的人了,就那麼舍得朕嗎?”

談不上巧舌如簧的惠妃,在這種程度的玩笑麵前就隻有羞紅了臉的份兒,而這種反應則讓皇帝更加開心,兩個人很快扭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