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條人影落下,恭敬地伏在黑衣人身後,一動不動。大團的暗色掩映在他們周圍,雖在白日,他們的麵目猶然隱隱約約的,看不太清楚。但卻絕不是金屍顯露的那種死灰色,膚色淡淡的,還透出一抹嫣紅的韻致。其中有一位女子,麵容甚為妖嬈,風致動人。唯一與生人不同的是,他們的眼珠都呈灰色,沒有一點眼白,看上去極為妖異。
黑衣人道:“通天道屍,道行通天,龍八,我今日並不殺你,明日戰場上見!記住,你的性命是我的!”
龍八哈哈大笑,傲然道:“我龍八的性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你若想要,隻管來取!”說著,轉身昂然向城門走去。萬千金兵甲兵森然,他視若無物。既然黑衣人不言戰,他就再也不看一眼,連背心要害都放給對方。黑衣人凝視著他的背影,身上黑衣緩緩息下,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城門嘶叫著擠開一條縫,龍八踏了進去。獨孤劍急忙迎上,皺眉道:“想不到金軍來的居然這麼快,咱們趕緊去尋儷大將軍,商量對策!”
龍八麵沉如水,緩緩道:“儷大將軍?已經沒有儷大將軍了!”
獨孤劍一驚,道:“怎麼?難道已經交戰過,儷大將軍殉難了?”
龍八道:“不是,他與他那五千士兵攜著搜刮來的十萬兩銀子,跑了!”
跑了?這消息宛如轟雷炸頂,獨孤劍一時隻覺得靈魂都仿佛被炸出了竅,腦袋裏嗡嗡響著,思想一片空白。
跑了?這個要飲馬黃河的大將軍,這個有著豪情壯誌的軍人,這個懷著一顆報國之心的勇士,居然在金軍壓城之時,跑了?
難道他所說的那些話,都是騙他的麼?獨孤劍隻覺得一顆心宛如被擰緊了,痛得無法忍受。他隨著龍八向前走著,腦袋裏空空的,無論怎麼用力,都無法想起任何事情來。
他們穿過街道,那是嘈雜的,被恐慌籠罩的街道,每個人都在奔跑著,但卻不知道該奔到何處。所有的士兵都逃走了,他們宛如赤摞嬰兒般呈現在金軍麵前,沒有一點屏障。他們拿自己一生的積蓄來供養著自己的軍隊,但這隻軍隊卻舍他們而去。他們怒罵著,詛咒著,卻無能為力,有的人甚至幻想著這隻是一場夢,趕緊跑回家,蒙著頭睡覺,隻求醒來後一切照舊。但卻怎麼都睡不著。
獨孤劍費力地穿過這些人群,走進了他們駐足的那個院落。才一進門,就聽到王老爹那傷痛的聲音:“孩子,沒想到你這麼小,就活不下去了,爹對不起你,爹不該相信該死的稅官,爹該帶你走的!”
虎子不明白爹爹為什麼哭的這麼傷心,懂事地掂起腳,用自己的袖口給爹爹擦淚,一麵道:“爹爹不哭。”
王老爹的淚水卻落得更多,虎子見到獨孤劍回來了,大喜,抓住他的衣襟,道:“大哥哥,你勸勸爹爹,爹爹隻管哭。”
獨孤劍無言。王老爹見到他們,猛然站起,大喝道:“你們這群畜生,騙光了我的錢,居然就這麼一走了之,我跟你們拚了!”
他擄起袖子,向獨孤劍衝了過來。但才衝到半路,對苦難的想象就立即擊倒了這個飽經滄桑的老人,他哭著蹲下`身來,陷入了絕望的嚎痛中。
獨孤劍緊緊咬住牙,虎子看著他,道:“大哥哥,你怎麼了?你是不是也要離開我們,所以爹爹才這麼傷心?好多大哥哥離開我們了。”
獨孤劍撫著他蘋果一般的小臉,柔和而堅決地道:“大哥哥絕不會走,大哥哥會留下來,保護你們!”
他說的很輕,說給虎子,更多的卻是說給自己。他咬牙轉身,默默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