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麼?”
“那混蛋,是故意欺負你的吧。下次給我逮住了得好好問問。”蕭朗還在氣憤著。
“不過蕭朗,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不讓我去高層作業?以前第一次去的時候,你也故意將我支開,自己去檢查沿邊模板。到底為什麼?”
“因為那裏很危險,你這樣沒有經驗的人,很容易遭遇事故。”
“你怎麼知道一定會出事故?那也不至於像今天一樣,看到我在上麵就立刻衝上來阻止我。”陳宜飛似乎是在逼問著什麼,他知道蕭朗並沒有說出一切,並且一直對自己有所隱瞞。
“…”蕭朗閉目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我是怕…”
“怕什麼?”
“怕你會像他一樣走掉。”
“他?…他是誰?”陳宜飛看著蕭朗,也皺起了眉頭。他有著不祥的預感,他在追問的,恐怕便是蕭朗一直隱瞞著的——那張在桌下被反蓋著的相冊,那張合照,那個站在他身邊的少年。
“…以前,就在我們工地,也來過一個像你一樣年紀的少年。我之前也和你說過,但是…他走了。”蕭朗眼神裏流露出悲傷,陳宜飛想起了蕭朗之前在公園所說過的。
“他不是自己走的麼?”
“…不,他不是走了,他是—死了。”
“啊?!”陳宜飛發出一聲驚歎,“死了?”
“對,工地墜落。從十幾層的樓頂,墜落身亡。”
“…”陳宜飛看著他,再不敢出聲。
“當時我就站在他的旁邊,但是沒能拉住他。他掉下去之前還在求我救他,叫我不要放手。”蕭朗說道這裏,聲音有些顫唞,“但是…我沒能拉住。就那麼眼睜睜看他掉下去…”蕭朗用手撐著額頭,停止再說下去。
背光之下陰影遮蓋了他的表情,陳宜飛看不到,他隻覺得:此刻的蕭朗,臉色一定比任何時候還難堪。
“對不起,我不知道…”陳宜飛覺得自己似乎觸及了那個蕭朗一直在隱瞞和逃避的過去,但是因為自己的追問,喚起了他所有的悲傷的回憶。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周圍的空氣像凍結了一樣。
傍晚時分,女監工的小楊也來到了病房。陳宜飛被支了出去,他從門縫裏看到小楊趴在蕭朗的床邊像在哭泣,蕭朗表情柔和,扶著他的肩膀說著什麼。陳宜飛怎麼也猜不透他們在說些什麼,然而他以為,那房內的女人,才是蕭朗唯一的安慰和關心。他們所處的,是別個世界——自己永遠無法涉入的地方。
小楊走病房內走出,看到了陳宜飛,她徐徐走到陳宜飛的麵前,說:“你是陳宜飛麼?我能和你談談麼?”
陳宜飛預料這個未來的嫂子要諷刺自己或者是責怪自己還蕭朗受了傷,然而談話的內容卻完全不同。
小楊問他:“你知道為什麼蕭朗一開始就故意把重活分給你,想趕走你們這樣沒有經驗的年輕人麼?”
“什麼?”陳宜飛覺得對方的疑問有些莫名其妙。
“…那是因為他每次看到你們這樣的,就會想起他。他這麼多年都陷在自責裏。其實誰也沒有在責怪他。隻是他自己,一直走不出來。”
“怎麼會這樣…”
“我一直看著他。他不成立工程隊名義,而是天天開車去拉散工。我覺得他也許是在逃避這種責任。讓人隨來就來,隨走就走,不用雇傭契約去約束人家。這就是他的做法——他害怕,太久的交情會讓他放不下那些工人。他害怕到時候會放不了手,害怕所有人離開他。他心裏的某處,總在拒絕一些東西,設了一條讓人無法接近的最終防線。所以有時候,一個人蠻幹,不跟其他人傾訴,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小楊說著,望著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