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著名的曆史古城,卻仿佛蒙了一層飛揚的灰塵,並未給他留下太美好的第一印象。

四人邊聊邊走,走到著名的秦淮河邊時,不知哪個女生興奮地叫了一聲:“哇,秦淮河!”

嘉木此時的心情正和當初在上海看到黃浦江時的心情一樣,並沒有任何激動之情。這不過是一條普通的河流,比江南水鄉的小河少了幾分婉約,比之西湖又少了幾分一眼望去看不清道不明的韻味,甚至拿它與黃浦江作比,嘉木感覺也缺少幾分大氣。唯一不同的是,曆史長河中的那些秦淮名妓,用她們多姿多彩的人生,將這條河裝點成了一個傳奇。

四人在秦淮河邊的露天排檔坐下,他們各買了一份老鴨粉絲湯,粉絲湯裏的粉絲不過寥寥幾根,於是他們又買了些零食,一邊聊天一邊欣賞這陌生的城市。

不遠處有人在抱著吉他唱歌,他在這排擋間緩慢穿梭,碰到感興趣的顧客,便駐足彈唱一曲顧客喜歡的歌。叫住他的多數是些中年人,點一些耳熟能詳但已經不太聽得到的歌,有些嘉木已叫不上名字。熟悉的曲調在陌生的城市裏回蕩,聽來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彈吉他的人經過他們這桌的時候,嘉木看到了他搭在琴弦上粗糙的手指。嘉木心裏一動,叫住他:“許美靜的歌會唱麽?”

那人點點頭,問:“想聽哪首?”

嘉木還未開口,千暮突然說道:“就唱《都是夜歸人》吧。”

嘉木聽了,不禁看了那人一眼,那人朝他微微一笑。許美靜是他最喜歡的歌手,而《都是夜歸人》是他最喜歡的歌曲之一。千暮沒有說《鐵窗》,也沒有說《傾城》,或是《放你在心裏》,卻正正好好說了這首他最喜愛的歌曲。嘉木情不自禁地朝他微微一笑。那種高山流水的知音的感覺,令他整個人都溫暖了。

旁邊的人已經撥弄起了琴弦,歌曲由琴弦上緩緩流淌開來,徜徉在寒冷的冬夜裏。“你的愛已模糊,你的憂傷還清楚”。一首憂傷而寂寞的歌在秦淮河邊響起,嘉木卻第一次聽得滿心喜悅。

曲畢,千暮又眼疾手快地將一張二十元紙幣塞給了唱歌的人。那人一邊道著謝,撥弄著琴弦又離開了。

聽完歌曲,他們在秦淮河附近逛了一圈。彼時已是華燈初上,秦淮河岸的霓虹燈次第亮了。夫子廟早已被開發成了商業圈,肯德基、麥當勞的閃亮招牌在街邊熠熠生輝。不消一個鍾頭,他們已經繞了一個圈子走回了方才吃晚飯的地方。

如同所有景點一樣,橋上照例有做生意的人在招攬著遊客拍快照。嘉木突然想跟千暮合張影,哪怕以後天各一方,至少還留有可以借以懷念的紀念品。但一直到吆喝的聲音漸漸遠去,他都沒有勇氣將想法說出口。

明天再說吧。他在心裏想。

昔日俞平伯筆下的槳聲燈影裏的秦淮河,就這樣湮沒在了匆匆的腳步裏。

11

並不寬敞的酒店房間裏並排擺著兩張雙人床,中間是隻有一人寬的狹小過道。嘉木拘謹地坐在床沿看電視,心如擂鼓,連換拖鞋也忘了。

千暮隨意地脫了外套,腳上換上酒店裏薄如蟬翼的紙質拖鞋,看嘉木依舊穿著厚重的大衣正襟危坐著,便笑著問:“你不熱麽?把外套脫了。”

嘉木這才脫去外套,露出裏麵的黑色高領毛衣。千暮又替他拿來拖鞋,蹲在地上仰頭望著他,嘴角含笑:“換上吧。”

嘉木怕腳上有異味,忸怩著不肯換。千暮強行固定住他動來動去的腳,替他解了鞋帶,又脫下球鞋,換上了拖鞋。嘉木連忙彎下腰去,說:“我自己來吧。”

千暮卻像沒聽到似的,依然我行我素地替他穿上了另一隻拖鞋。嘉木低頭看著那人專注的臉,突然起來的親昵似乎驅散了所有寒氣。

千暮替他穿好了拖鞋,卻依舊蹲在地上,微仰著臉看著他。嘉木被他看得心慌,忙問:“怎麽了?”千暮笑笑,用輕柔的聲音問:“這幾天,想我了嗎?”

嘉木心裏一動,卻並不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呢?”

“嗯。”千暮輕輕地應道,“想打電話給你卻想不出應該以什麽樣的借口。”

快樂而憂傷的複雜情緒籠罩了嘉木。過了很久,他才輕輕地說:“我也想你。”

千暮依舊微笑著,卻沒有再說話。嘉木還想說些心裏話,千暮卻突然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後,笑著問他:“我想洗個澡,要一起洗麽?”

嘉木一下子紅了臉,咬咬牙拒絕道:“不了。”

“別想歪了,就是互相搓搓背什麽的。”千暮語氣平淡地遊說著他。

“大家都是男人。”嘉木恨恨地回絕道,“鬼才會信你。”

“你在怕什麽?”千暮邪邪地笑著,“怕被我吃了麽?”

嘉木“哼”了一聲,反擊道:“怕不小心吃了你得負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