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樓是我家開的,我想不接就不接。”她說得坦然。

“嗯,有道理。”他點頭,“可是這樓不是我家開的,所以我今晚還得練簫。”

說罷,一鬆手,轉身離開。

“你……”顧驪歌一個踉蹌,扶住桌子,愣在當場。

半晌,她抓起桌上的茶杯朝門口扔去:“李默!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混蛋!”

李默當然不需要練簫。

更何況,他是顧驪歌的專職伴樂,而她的堂會,一月一次。

此時的李默,正在朝暮樓另一間雅閣裏叫了四個姑娘喝花酒。

“什麼瓜不能吃?”

“哎呀,這個好難,不知道!”

“傻瓜!咯咯……”女子笑得歡暢,“公子你又沒猜出來,罰酒罰酒。”

桌上另幾位女子也起哄:“是呀,罰酒罰酒。”

“好呀。”李默笑眯眯,“但我們玩個新喝法。”

“什麼新喝法?”眾女來了興致,她們知道,弄簫公子玩的新花樣都很有意♂

“呃,不好意思。我剛好路過……”李默也自知失禮。

“無妨。”藍衣男子放下塤,擺擺手,“兄台聞歌停步,想必也是同道中人,幸會幸會。對了,請問兄台名姓?”

“在下李默,是朝暮樓的樂師。今日之事,打擾了。”李默拱手。

“李默?”藍衣男子念叨著這兩個字,“倒是第一次聽說。”

“在下庸碌之人,自然未曾入公子之耳。”

“不不,我不是這意思。”藍衣男子擺手,“兄台不要誤會。我是說我經常來朝暮樓,跟樓裏的樂師也多有相交,按理,不該對兄台毫無印象。”

“哦,在下剛來不久,公子不知也很正常。”

“哦,原來是新來的朋友,幸會幸會。”

看他倆在這打官腔,顧驪歌聽得膩煩,沒好氣地道:“劉玉你不要跟他扯那些 ,他就是你上次想見的弄簫公子。”

那被喚作劉玉的人一怔,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弄簫公子!久仰久仰!哎呀我一直求見不得,今日竟然遇上了!李兄,真是幸會幸會啊!”

見麵不到一盞茶功夫,他已說了三次“幸會”,唯這聲是真心歡喜。

李默一笑:“公子言重了。在下卑微之人,何勞公子一見?”他這話倒不是恭維,能入顧驪歌的房間,不是王孫公子,也是名門之後。對比而言,他李默不過是個混跡煙花場所的樂師,不值一哂。

“哪裏哪裏,我是真心拜服李兄,想見麵切磋一下詩文曲藝呢。”劉玉見

10、新啼痕壓舊啼痕 ...

了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早就想叫驪歌引薦一下,不過她說你為人低調不喜見客,我怕強行邀約反輕薄了李兄,故此遲遲未得拜會。”

李默一瞥顧驪歌,顧驪歌臉一紅,轉過頭去。

“啊李兄,相請不如偶遇,今日難得有緣,我們合奏一曲如何?”

“好!”

兩人都是難得的隨性,一拍即合。

“吹一曲什麼呢?”

“《桃夭》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看著眼前的男子,李默腦子裏冒出這兩句詩。

劉玉一愣,看著李默,繼而若有所悟地含笑:“好,就《桃夭》。”

一塤一簫,同時劃破黑夜的寂靜……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仿佛回到很久之前,他跟她月下琴嘯合奏,他對她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李默久已幹涸的眼睛,竟有了些許溼潤:原來,心還是有感覺的。

一曲終了。三人沉默,竟是久久無聲。

送走劉玉,李默陪顧驪歌回房。

“劉玉你可喜歡?”她問得任性。

李默一震,繼而平靜道:“想什麼呢?他是男人。”

“可是他喜歡男人。”

她看著他的表情,似乎想看出些什麼。

他的表情很平,幾乎看不到波瀾。他淡淡笑:“你別開玩笑了。自古物分陰陽、獸分雌雄、人分男女,都是相輔相成的事,男歡女愛才是天理,哪有男人喜歡男人的呢?”

顧驪歌有些惱怒:“我騙你幹嗎!他確實……”

頓了頓,她咬牙小聲道:“所以上次他要見你……我不肯。”

李默無言。

無言,有時候不是無話可說,隻是需要時間自我消化整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