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大學,那麼進廠當個工人這輩子也算端上了鐵飯碗,也就差不多可以了。老百姓過日子,有口太太平平的安樂茶飯吃著就心滿意足。
秦昭昭小學畢業這一年,小丹姐姐正好從廠技校畢業,被分在五車間當學徒工。至此,她們一家五口人,父母和三個孩子全都是廠裏的職工了。長機廠很多職工家庭都是如此,有些是三代人都先後在廠裏工作過,可謂是工人階級的“上陣不離父子兵”。雖然這兩年廠子的效益明顯不如以前那麼好了,但無論如何廠還是國營大廠,職工們還是想方設法把自家夠年齡參加工作的孩子弄進廠裏當工人。不圖別的,就圖一個公家單位的穩定可靠。
小丹姐姐兩年前好不容易考到廠技校三十個招生名額中的一個時,周家開心地擺了幾桌酒席請親朋好友來吃飯,周伯伯喜氣洋洋:“好了,總算最後一個孩子的工作問題也解決了,這一份操心終於可以放下了。”
廠家屬區的孩子們自幼在這樣的環境下耳濡目染,都知道自己將來如果不會讀書也有機會進廠當國家工人,對前途沒有太大的擔心,學習方麵自然就不會用心。隻有極少數的孩子會對學習有興趣,靜得下心攻讀課本。前幾年鄰居李伯伯的兒子高考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學,雖然不是清華北大之類名校,卻也轟動了整個廠家屬區。因為之前廠裏幾個考上大學的孩子都沒有考到北京的,作為第一個能去首都北京上大學的大學生,他著實為他家帶來了一抹榮耀的光彩。
秦昭昭既然表現得這麼會讀書,秦媽媽希望自己的女兒會是下一個考去北京上大學的人,於是拿定主意舍近求遠,送她去二中報到了。
秦昭昭在市二中上初中後,每天自己騎著家裏那輛二八式舊單車去上學。喬穆從市實驗小學直接升了市實驗中學,也是每天自己騎車去上學。兩個人上學是同路的,因為從近郊的長機廠進城隻有一條公路。騎上十分鍾進城後,再南北分開各有各的方向。上學放學的路上,秦昭昭經常能遇見喬穆,他騎著鋥亮嶄新的單車,幼鯊破浪般靈活地飛馳在柏油路麵上。白襯衫在陽光下湛白無比,他看起來永遠是那麼幹淨清爽。
莫名地,秦昭昭每天開始期待在馬路上與喬穆的偶遇。每次隻要一見到他,就會下意識地保持車速,不近不遠地跟在他身後走。車輪在鋪滿陽光的馬路上滾動著,心在胸腔裏跳動著,撲通、撲通、撲通……
在十二歲的年齡,由童年邁向少年,懵懵懂懂的秦昭昭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一看到喬穆就會心跳如鼓。她隻模糊地知道,她很喜歡在馬路上遇見喬穆。隻要看到了他,這一整天的心情都會特別的好,特別的愉快歡暢。
雖然他從來沒有跟她說過話,甚至,也從來沒有看過她一眼。
上初中後,秦昭昭有段時間看了很多童話故事書,《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等等。小女孩子都是喜歡童話的,她也不例外。十分向往故事中那個純淨美好的虛幻世界,尤其向往那個世界裏英俊高貴的王子。而讓她心目中虛擬想像的王子形象、得以豐滿立體呈現的——是喬穆。
當然是喬穆,隻能是喬穆。在秦昭昭有限的生活圈子裏,喬穆是生活得最高貴的同齡人,他就是她眼中當之無愧的王子。
喬穆是那樣的與眾不同。這個小上海人,完全不像長機地區的孩子。如玩沙子、打泥巴仗、跑去小河裏遊泳,爬到樹上掏鳥窩等男孩子們樂此不疲的玩耍遊戲中,從來看不到他的身影。他大多數時間都在家裏練琴,偶爾會跟著父母出來散步,在那條環廠家屬區的大馬路上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