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冽總覺得男兒流眼淚就是孬種,隻是這一瞬間,淚竟然滾滾而流,來勢洶洶。這一刻他總算是明白那句話的意思,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他緊緊的抱著漫漫,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像要把她嵌進血液裏。
“漫……漫……漫……”他叫著她的名字,就像是刺進骨子裏的痛,呼吸都有種窒息感。他沒這一刻如此恨過自己的過去,如此討厭自己的雙手,如此的肮髒!
淚流入口腔裏苦苦的鹹鹹的,在胃裏翻江倒海,好像要把他四分五裂一般。這就是被人心疼的滋味麼?
若是讓他這樣的疼,若是讓她哭得這樣傷心,那還是不要吧。他不忍,他也——不值得。
從四歲一個人開始,他就沒有得到過笑臉,沒有被人這樣抱著,沒人哭得對他說我們不要分開好不好……二十幾年的生命,就像個笑話!然而……這一刻,卻疼得如此真實。
他恨母親,恨透了她!
既然生了他,為什麼不愛他?為什麼不好好教育他?
以至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他恨很多人,很多很多。
死,他真的不怕,不知多少時候他總在做一個夢,浪海濤沙裏,他皮肉分離,成千上萬人拿著刀,麵目猙獰,持刀而來。一刀一刀割下他的肉來,拋向了海裏……
而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人一刀刀的削去皮肉,卻沒有力氣去反抗。
這就是他的下場麼?
其實,他不怕,無所謂。
可是……換著她,他卻害怕那一天的到來。
他知道,官斯容和畢雨霖來了,他的時日不多了……而懷裏的她,也終將是別人身邊的女人。
漫漫輕輕推開他,淚眼婆娑,雙眼通紅。她強勉擠出一絲淺笑來,“都是你……拍什麼照……真難看……”
藍冽卻沒有放開她,頭與她的頭相錯,他不想讓她看他的淚。聽聞她這話,心裏更是難受了些……
“我的漫漫好看極了,一點都不難看。”他低道,腦子裏浮現出了兩個第一次相見的畫麵,人來人往的機場,吵鬧喧囂,她穿著一身的休閑衣。在這個浮華的世界,她就像是一朵蓮,空穀幽蘭,宛轉蛾眉,瞬間便鑽入了他的心髒!大眼裏帶著滿滿的焦急,他知道她是去見誰。隔著遠遠的距離,他有一種立刻把她拖走的衝動。
可理智告訴他,要忍耐,不急。
她的機票掉了,眼裏閃過一絲慌亂。他慌忙跑去撿……他故意製造出兩人第一次見麵的陌生,輕輕的咀嚼著她的名字,程,漫,漫……他說得極為緩慢,名字很簡單很隨意,就像是父母隨便給取的。
漫漫……大街上,十個有八個人的小名都可能叫漫漫,俗得不能再俗。可是他卻覺得……那個字體,那個音色……如此的美妙。
她美,美得不驚豔,卻越看越好看。
漫漫抹了一把淚,“那你為什麼不看我……”
藍冽遲疑了一會兒,待神色緩和時,才慢慢的移開兩人間的距離……
而漫漫卻一下子跑開了,“懶得看你。”
跑回房間窩在被窩裏,把頭蒙得緊緊的。她不是不想看,而是……她怕她會哭,會難過。她知道藍冽……流淚了。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傲慢的男人,他的眼淚不會允許別人知道的。
尤其是他的親人……
親人……一想到二字,心猛地一沉!
她想到了很多人……很多離她而去的人。
她告訴自己,給自己和藍冽三天時間。她知道三天後……一切都結束了……
姐姐,你恨的人馬上就要死了。希望你在……天堂幸福。
藍冽站在原地良久,才移動了一下身體,坐在電腦旁。按了某個按鍵,一個黑色的懸浮窗又跳出來了,輸了一大串的英文。這些都是隱藏文件的,之前他害怕漫漫看到了。有些東西,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的好。
他怕,漫漫會厭惡得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意。
打開一個文件夾,裏麵跳出阿希的頭像來,還有他的全部資料。以及另一份財產協議書,也就是遺囑。
拿起電話找到那個熟悉的號碼。
“藍哥,什麼事?”小希停下手裏的活,恭敬的道。
“程怡然呢?”藍冽終究還是不忍,無論如何……她也曾對漫漫好過。
“放心吧,藍哥……已經安全了,還得一段時間臉上的傷才會好。”
藍冽閉了閉眼,像是累極。半響後才道:“小希,你走吧……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小希愣住了,半響都沒有說一句話來,“老大……你……你什麼意思?”
“我十歲便認識你,你比我大兩歲卻喊我藍哥,我何德何能?我已經給你偽造了一個新的身份,我會派人送到公安局立戶。你放心,關於你的所有一切,誰都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