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段(1 / 3)

心頭暗喜,還哪裏管得著失了名未婚妻,又是俯拜幾回。

正是說話之間,院落拱門後聲音一響,一抹湘裙邊角半露出來。遙遙一瞟,甄世萬已知是誰,再不願費辰光同這小子耗,隻揮手支走麵前人,撩了袍大步跨過拱門,轉彎趕上,一把抓了那偷聽小賊的臂,拉近身來。

崔嫣與甄廷暉行到一半,揣了奇思怪念,想甄世萬與蘇鑒淳單獨私下見麵,也不曉得要說些什麼,叫甄廷暉先過去,一人則調轉回頭,聽得甄世萬開口便句句刁難,字字戲謔,一改往日淡穩,麵色宛如泥塑的金剛,雷打不動,蘇鑒淳天生一張小白臉直直被迫得黑紅交加,一時忍不住好笑,竟驚動了裏頭人,忙是轉身提了裙子角,收不住笑意地小跑而去,直到被他抓個現形,又捏了性子,屏了鼻目,不動聲色地掙去胳膊。

甄世萬見她雖待自己有些距離,總歸是有了點開懷之意,比頭幾日強得多,忍不住抬起手去刮了一下她鼻頭,陰霾了好些時日的心頭也頓時晴空萬裏。

崔嫣將他一張大手打落道:“你幹甚麼。”

甄世萬卻又是揚起手,飛快於她鼻尖再是一蹭一摸,輕笑道:“像個小花貓一樣,臉都髒了。”

她身心一動,心頭說不上甚麼滋味。他趁她稍卸了防備,攏近低頭,聲音柔得似是碾過幾道:“累不累?累了就在後邊園亭歇息。”

崔嫣嗤道:“哪裏敢,若是被旁人看到,還以為小奴隨了家主出來踏青野遊哩。”

甄世萬笑笑:“來後麵伺候我,別人就不會說你偷懶了,一回事。”

他純粹說得無心,她卻聽得有些多慮了,隻偏過腦袋,隱隱卻是粉了大半張臉。

甄世萬沒曾察覺她腦袋瓜子內的想法,見她不言不動,又是逼近兩寸,語氣閑淡:“你那未婚夫……”

她轉過頭,盯了他,再不躲避,頭一次聽他在自己麵前談起蘇鑒淳,多少是有些奇異。他趁她抬頭,手指一曲,將她下巴勾了半邊,拇指一緊,將那尖頜細嫩捏於手間:“倒勉強看得入眼,隻是遠配不起你。”

崔嫣見他逼得甚近,一雙目深得像汪潭直直凝了,自己又是帶了絲毫淡笑。略牽了周邊細紋這神色,一如與他最最甜蜜的辰光。如今算來,也不曉得多久不曾跟他好好這樣相視對處。恐怕自己服了軟,猶是帶了三分涼意不緊不慢應道:“他配不起,難道你又配得起!”漸而狠心拍去他手,甩開頰轉身匆匆離開。

及至前門,領糧災民猶是成群結隊,非但經久不散,反有越集越多的態勢。因是按人頭領糧,原本大多是青壯年來排隊,這一兩個時辰下來,遞了風聲出去,許多災民中的婦孺老弱也是聞訊趕來,黑壓壓一片汪洋,人聲鼎沸,情景愈是淒蹌慘淡。

潦倒的老者孩童熙攘之間,看在眼裏尤其難受,崔嫣原先少見人間疾苦,前些日子與甄世萬的那一番糾結,已覺算是難熬,還對著菩薩說出些不想要命的胡話,今日見全了真正的人間慘事,才知自己近似無病呻[yín],實在可笑。

自己那些情愛之憂,在這些離鄉背井,痛失親眷,連肚皮都填不飽,衣裳碎成襤褸還掛在身上的青河災民麵前,實在不堪一擊,渺弱入塵。

長隊彎彎曲曲,排得拐出好幾個彎道,期間有骨瘦如柴的婦人抱著嬰兒,一邊坐在冰涼的石頭地麵上等著取糧,一邊撩開半邊衣襟,將幹癟得早已沒幾滴奶水的乳/房塞入孩子不住蠕動的小嘴裏,哼著小曲兒哄餓得哇哇大哭、麵色青紫的嬰孩:“青河眾鬼哭,宛下萬戶愁,義髻拋河內,黃裙逐水流。”

婦人氣虛力薄,奄奄一息,唱的聲音不大,這逃荒百姓一路上自編的歌謠調子也不算動聽,甚至有些淒涼,一陣陣飄蕩了出來,離鄉背井的百姓們臉上卻皆一怔忪,似是念起了家鄉故園,又想起了大災中喪掉的親人與遭受的苦痛,吵吵嚷嚷的隊伍竟安靜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