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譽走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嗤了一聲,“竟然嚇死了。”說完,伸手如電,將細辛從轎子裏扯出來。
“是你?!”
細辛從善如流地點頭。
“ 原來你就是神醫。”
細辛有些哭笑不得,“要不然你以為你能活到現在?”
景譽見是她,輕輕地把她放下,“你的醫術不錯,道術卻不怎麼樣。”
“醫術不錯,已經很難得,我並不是天才。”
景譽卻突然跪下來,“細辛姑娘,景譽再求你一次。隻要你答應了,以後景譽就是你看家護院的人,這樣逼迫你出診的事絕不會再發生。”
“景譽,我並不缺看家護院的人。”
“姑娘要是不缺,此次也不會被人脅迫到此。”
“景譽,你要明白,我是個大夫,大夫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沒有人能真正逼迫於我。”
“姑娘雖可殺人,卻不願殺。景譽可以替姑娘殺人,卻不讓姑娘沾一滴血。”景譽冷聲說道。
“景譽,你殺氣太重了。”細辛並不想與他多說,轉身就要走。
景譽卻如鬼魅一般飄到細辛麵前,“姑娘,景譽所求姑娘的事,是救人。姑娘既不願殺人,自然願意救人。”
細辛盯著他,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救誰?”
“棲霞樓的明若水。”
棲霞樓。
細辛的心突然震了起來,“不去!”
景譽沉默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人給你送過去。”
細辛訝異地看著他,“我並沒有說救她。”
景譽卻認真地說道:“我知道霧濛穀的規矩,隻要我破了桃花幻陣,霧濛穀就會醫她。”
於是,等到細辛回到穀中第二天晚上,茯苓便扶了一個血淋淋的人進來。那人的背上還背著一個人,踉踉蹌蹌的,幾欲倒下。
他帶著紅色的眼,神智有些混亂地說:“求你治她,求你救救我的若若。”
細辛終究不是鐵做的心腸,隻好出手救明若水。
原本細辛認為,她將他們倆治好後,景譽就會跟著明若水離了這霧蒙穀,從此兩人找一個地方隱居,過上讓人豔羨的神仙眷侶的生活。
然而,細辛終究料錯了。
明若水醒來,見了景譽也像不認識一般,直到她的身體複原出穀,她也並沒有向景譽說一句。
明若水走的那天,景譽在樹下吹了一夜的笛子。
笛子的聲音本來是清越嘹亮,帶著空曠之靈,但被景譽吹來,便如那數九寒天,十分清寒。
也許是被那笛聲擾到,也許是不想看到景譽如此傷情,細辛批衣而起。
隻見外麵一片涼月,斑斑駁駁的樹影,印在地上,十分的幽深。已是深秋了,即使溫暖如霧蒙穀,這地上也鋪滿了一層層落葉。那人隻著一件白色的單衣,倚著樹,將一闕簡單的調子,反反複複地吹奏著。
見他實在傷情,細辛隻好出聲道:
“棲霞樓的人,一向都如此無情,你倒也不必傷懷。”
景譽卻沒有答道,繼續講那笛音斷斷續續地吹奏著。直到將那一闋奏完了,他才低頭撫弄那笛子,輕聲說道:
“她就要嫁人了。”
“是個女子都會嫁人的。這原也沒什麼奇怪的。”
“為什麼?為什麼我就不能娶她,就因為我是極樂天的人這麼一條理由。”景譽像絕望的獸一樣,一邊努力掙紮一邊乞求地看著她。
細辛原本想安慰他,但沉默了半晌後,她還是說了那句話:
“於我來說,極樂天不算什麼;但於棲霞樓的人來說,極樂天的人,這一條罪名就夠了。”
“可是,我說過,我可以從極樂天裏退出來,和她一起隱居,過逍遙的日子……”
“退?你是極樂天的人,這是一個烙印,刻下了,就永遠別想退了。是邪道就是邪道,怎麼可能與那些名門大派相提並論?”
景譽啞口無言地看著她,兩人對著這茫茫的夜色,各想各的心事,許久細辛才對他說道:天涼了,都回去歇吧!
像是默認了,景譽在霧蒙穀留了下來。但就像那夜長談根本不存在一樣,景譽盡職盡責地做著自己的護院。一絲不苟,卻並不踏進細辛的藥廬半步。雖然兩人隔的如此近,卻又如此遠。
細辛從不關心景譽,對他的行蹤一無所知。往往要等到茯苓端上新鮮別致的野味的時候,她才知道,景譽出去上山打獵了;當半夏拿著名貴的藥材走進藥房時,她才知道,他去幫她采藥了。不管那藥路途遙遠,跋山涉水,他總能幫她弄到。而且,他總能知道她缺什麼藥。他幫她做著許多事,但卻沒有任何存在感。他就像雨滴一樣,默然無語地在這霧蒙穀中生存著。
如果不是那一次意外,看著這虛幻記憶的丹渺敢打賭哦,他們兩個永遠都不會有更多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