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平時,彩虹也沒膽子這麼說話。可是,兔急了還會咬人呢!何況林彪的話正空山回響在她耳邊。直到此時彩虹才找到了老師的感覺,找到了power。她昂首挺胸,麵帶微笑,唇際被藏在內心的挑釁騷擾得微微發顫。

這一仗,她斷然不能輸!尤其在學生麵前。這群孩子,口耳相傳,流言滿天飛,過不了幾天,全中文係的學生都會知道她是好欺負的,以後要請假的來找她,要加分的來找她,不及格的來找她,她會麻煩不斷。所以,彩虹一定要在學生麵前樹立起自己是個堅持原則的形象。

她甚至想,如果這個人再不走,不得以,她會給他一拳,將他打趴在地。

沉默了幾秒,季篁慢慢轉身,對台下說:“同學們,今天空氣很好、陽光不錯,我知道樓下的花園有個很大的草坪……”

課講得很順利。太順利了。沒人舉手,沒人提問。十六個學生,三分之一的人在偷偷看小說,三分之一的人在寫作業,剩下的三分之一倒是盯著老師的臉,不過目光卻很迷茫,似乎在做白日夢。其間她點了一個男生回答問題,男生一麵懶洋洋地答非所問,手指一麵還打著短信。彩虹有種挫敗感。雖然知道第一次講課大多如此,她還是很鬱悶。她後悔以前沒上這門課,後悔到同情起那位給她六十分的老師來。人家的憤怒是有理由的,至少她現在就想給這群人全部零分!

下課鈴響時,她已累得虛脫了。下樓的時候又接到陳靜芬的電話。

“小何,怎麼樣?課講得怎麼樣?”

“……還行。”

“第一次,是不是有點緊張?”

“啊……嗯。”

“別擔心,我第一回講課也出了好多糗。謝謝你幫我!”

“對了陳老師,剛才有人跟我爭這個教室。我想,您可能需要向教務處反映一下。”

“哦——”那邊一陣遲疑,“是誰跟你爭教室?”

“季篁。”

她將情況簡單地說了一下。

“糟了,小何,”陳靜芬說,“我想這是我的錯。”

“您的錯?”

“我的教室本來是407,因為九月份秋老虎天氣太熱,偏那教室的電風扇壞掉了。我偵察了一下,發現403一直空著,就換到了403,沒跟教務處說。”

“啊?”彩虹傻眼了。

“沒關係沒關係,小季我認識,明天碰到他跟他解釋一下。大家都是同事嘛,不會在意這種事的。”

“那……嗯……好的。”

彩虹沒精打彩地下樓,頭一直耷拉著。下課時,她故意慢慢收拾東西,以為會有學生上來問問題。以前她經常這樣跟老師套近乎。若是老先生的課,她還幫人家提包拿茶杯呢。可是,鈴聲一響,學生們拾起書包就走,溜得比放風還快。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擦黑板,又孤零零地關燈,好像這裏不是教室,而是停屍房。

樓下的桂花全開了。校園裏飄著一股沁人的香味。彩虹背上書包,不由自主地向花園走去。那個季篁也是初來乍到的老師吧,除了有個博士學位,情況和自己差不多。但他的樣子卻很老練。聽教授們說,最牛逼的老師才會在最後一秒到達教室,這叫拽味。奶奶的,彩虹在心裏罵,季篁你是個什麼東西。沒你今天一頓攪和,我有生以來的第一堂課也不至於如此慘敗,我純潔向上的心靈,也不會蒙受如此創傷。

彩虹在用自己的無意識痛快地鞭打著季篁,越過一排桂花樹,她又看見了他。原來他的課也講完了,他還沒有走,好幾個學生圍著他。

她停下來,站在他身後,不動聲色地等著。

“……老師,我還是有點不明白什麼是複調小說。您是指幾種完全不同的意識形態或者聲音在同一部小說裏出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