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無法辨認那張臉,那張扭曲的、覆蓋著淩亂發絲的臉,然而那雙眼睛——比夜還要黑的眼睛,大大張開著,盯著他,還有微微擺動的手指——
就像自己記憶中的西弗勒斯,哈利想。
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手中沸騰的無邊力量。野生魔法,現在終於自沉眠中蘇醒,那魔法咆哮著,威脅著要用自己的力量將世界毀滅。假如哈利願意,他隻需要在這樣的想法中傾注足夠的力量就行了,那樣的話,古裏莫廣場就會煙消雲散——不,不止如此,遠遠不止如此。他的腦中出現了倫敦的畫麵,萬家燈火閃爍的城市,一片接一片,墮入黑暗,仿佛被毒殺的螢火蟲,一隻一隻地死亡。他不止能夠造成物質毀滅;他的感官可以滲透到每一種物質和魔法那些不為人知的深處,他知道如何將這世界的時間停滯,將這世界凍結,將它與時間割離,讓它在時間中穿梭。
這想法擊中了他腦海中的某處,停止了手中狂怒的力量。他尾隨而上,更多的畫麵展現在眼前:他看見了未來的片斷,看見目前的世界被撕裂成兩種可能,每一種都在時間灰暗的侵蝕中,漸漸風化。
我能改變一切,哈利想著,向下看了看自己的手。伏地魔就像蛋殼一樣脆弱,他試探性地向前一壓,等待著破裂的聲音。什麼都無法約束我了。我超越一切。書本錯了,克裏斯托弗錯了,他自己也曾經錯了。穿梭時間——或者確切地說,改變時間——是可能的。他擁有如此源源不竭的魔力,他有能力毀掉現行世界的正常秩序,將它逼向另一種的未來。這件事前所未有,這件事所需要無窮的力量,然而他的力量早已超越無窮。
我能,他想。我能。他延伸五感,探進自己力量的枯井,感受能量在周身蔓延開去,仿佛廣袤的沙漠,向四麵八方無限地流淌,變成一片融化在天邊的白色金屬帶,而他被遺忘在這裏,孤獨一人,隻剩寂寞。
他放開了伏地魔的靈魂,感到那個脆弱的球體從自己的掌握中安全脫身。非塵世的綠色和白調漸漸淡出,變回原本的紅影。他是一尊雕塑,被凍結在時間中,或者他是一尊機器人,被剝奪了思想和情感,隻能機械地移動,任由大漠中幹燥的風將沙粒吹進自己遠古的關節裏。
伏地魔忽然吸了一口氣,然後不可抑製地顫唞起來。他眨眨眼,眼皮不停地拍動著,就像一隻新生飛蛾的翅膀。
哈利一動不動地站著,仿佛佇立了很長時間。他覺得自己是一股龐大的自然之力,這力量衍生自死咒的綠色浪潮,無情地在岸邊咆哮——然而還沒等它觸摸大地,就漸漸化為虛無。現在…現在他感到空虛。空洞。仿佛他永遠地失去了一個機會。
他彎下腰,撿起伏地魔裂成兩半的紫杉木魔杖。他將斷裂處拚了起來,手指在縫隙上輕輕一抹。接痕消失了;魔杖又完好如初。
拿回去,哈利想這樣說,但他沒有開口,而是將紫杉木魔杖丟在了伏地魔的麵前。黑魔王盯著那根魔杖,伸出一支顫唞的手,越過濕漉漉的地麵,抓緊了它。
“忘記吧。”哈利命令道,他伸出手,五指張開。伏地魔毫無反抗地倒了下去,綠色的眼睛被陰影籠罩。“忘記這一切曾經發生。忘記你曾經被打敗,忘記你曾經被羞辱,忘記你曾經崩潰。治愈你的意識。用你自己的力量。”哈利吞咽了一下,才說出接下來的命令。“但是記住你的恨,記住你的傲慢。記住西弗勒斯?斯內普,記住你欲望中的男人。”他閉了閉眼,從自己的夢境中召喚出一個畫麵——那是未來的西弗勒斯,雙膝跪地,眼中充滿了苦澀、憎恨、還有徹底的無助…“記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