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染煩躁地低頭掐了掐眉心,道:“你說。”
“就是,元澈這個人吧,真的是獨慣了,”尚嘯小心地掂量著賣兄弟的度,“就我倆這個關係,有不少事,他連我也瞞。不是信不過我,他就習慣了,基本上啥事都往心裏憋,張個嘴能累死他似的。”
尚嘯吐槽完元澈,最後猶豫著對唐染道:“他家裏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以前住的老樓那片兒傳得厲害,說什麼的都有,我也不知道具體怎麼樣,反正他那個已經死了的爹不是什麼好東西,元澈對他……有點陰影,他這個人,其實壓根兒沒看起來那麼傲。”
尚嘯又陸陸續續說了一些,扣下手機,唐染的大腦短暫地空白了片刻。
他猛然回憶起當初坐在藍火網吧,秦朔嘴裏叼著煙,眼裏寫滿八卦,跟他說的那些不知真假的東西。
元澈身上的傷……真的是這麼來的?
器材室裏徹夜亮著的燈光、左肩上的長痕、行李箱中的安眠藥,還有他眼中晦澀閃避的情緒……
唐染忽然很想抽自己一巴掌。
他想見元澈。
明天,元澈請的事假就要到期了。
如果不是尚嘯也說不清楚元澈舅舅家的地址,唐染很想現在就打輛車,趕到他身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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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
元澈姥爺的目光明顯黯淡下去,他握著元澈的手鬆了力道,良久,發出一聲微弱卻複雜難言的歎息。
思緒無法遏製地回到了那個十六年前的夏天。明明是埋藏在最深處的灰暗記憶,老人卻還能清楚地想起,那是一個六月的末尾。
老兩口在家中手忙腳亂地衝泡著奶粉,躺在床上的外孫哭得小臉通紅,手指半塞在嘴裏,牽出幾道晶瑩透亮的口水絲。
女兒和女婿這一陣吵架吵得厲害,將外孫送到他們這裏來照看一陣,四個月不到的孩子,喝不到母乳,隻能每天喂奶粉。
老兩口笨拙地衝好奶粉,用手背試好溫度,趕忙將奶瓶嘴往孩子嘴裏送。
院門這時候被人敲響了。
老頭起身去外麵開門,留下老伴在屋裏照看孩子。
門外站著一個年輕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間,老頭的臉色就黑了下來。
年輕的男人開口道:“伯父……”
“誰是你伯父? ”老頭沉下聲,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不歡迎,“你來這幹什麼!?趕緊走!”
“伯父,別這樣,讓我看一眼孩子。”男人的語氣近乎哀求,“我知道孩子在這裏。”
老頭臉色黑如鍋底,隻送了他一個字:“滾。”
“您聽我把話說完,”年輕男人用肩膀抵住外門,懇請道,“我和小濛商量過了,她也不想和元鳴再過下去了,我先把孩子接走,安置好他,回來再接小濛,我們會領證,一家三口在一起好好生活……”
*
老人回憶到這裏,痛苦地閉上眼睛,不想再往下回想,但畫麵一轉,眼前還是不受控製地出現了另一幅場景——
董濛歇斯底裏地衝他喊:“你憑什麼把孩子交給他!!!我跟你說沒說過,不要找他!不要讓他見孩子——”
那天男人把孩子抱走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什麼安置好兒子,再回來接董濛,從始至終都沒有和她商量過,都是一場騙局。
他們報了警。
那個年輕男人是廠裏的一個臨時工,帶走孩子後,人也離開了C市。
等到警方追查時才發現,他提供給廠裏的姓名、戶籍、證件複印件……無一例外,整個身份都是假的。
從此如同人間蒸發,再不見蹤影。
孩子失蹤之後,董濛渾渾噩噩,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精神狀態一度出現問題,差一點被廠裏開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