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段(1 / 3)

俑成了一個人俑和一個馬俑。

小排長就苦惱地坐在大槐樹下抱著兩個碎巴巴的俑撓頭,撓的頭皮屑直掉。

小吳走過去對他說:“丟了吧,都摔成這樣了,沒啥價值啦。”

“丟了?”小排長愣了一下,“不行不行,太可惜了。你看這馬,多好看啊,和真的似的,你瞧那眼睛,那鬃毛……”

小吳就湊過去看:“我覺得人俑好看,你看他那小眼睛眯縫的,小眼晶晶,不安好心,排座,這人俑在思春呢。”

小排長嫌惡地看了他一眼,把人俑塞給他:“被你說的老子雞皮疙瘩都掉一地,操,給你了這個。”

“哎!我要這個幹啥啊?”

排長樂滋滋的抱著他的馬俑往營房走:“留著給你思春!”

小吳呆呆地瞪了那個俑半天,沒有馬的牽馬俑,寬袍廣袖,正笑眯眯地看著他,眼睛彎彎的,嘴巴也彎彎的。

小吳不自覺地跟著它,眼睛彎彎的,嘴巴也彎彎的,卻還是咕噥著:“那你也好歹給我留個女俑啊……”

吳越看著他爺爺的眼睛一點點地重渙散到重新聚焦。那裏頭一下子湧進的六七十年的回憶讓老人家從昏迷到清醒的那張臉很破碎,是讓吳越的心跟著一起劇痛的破碎。

後來那種破碎沒有了,老爺子愣神了片刻,他轉頭看著吳越,然後他一下子清醒了。

他猛然坐起來,那勁頭會讓人覺得他還能再活個八十年:“人呢?……人呢!!”

“爺爺!”

可老頭子這回要找的不是他的寶貝孫子,他著急的簡直就要拔了針頭下床:“人呢?他人呢?!”

圍在病床邊的吳越,吳建國,朱紅,甚至不得不來的吳楚,還有其他和吳家關係親密的人一時間都有些發愣,老爺子被氣傻了?

吳建國忍不住:“爸,你躺下,你要找誰啊?你要找誰我幫你去找。”

“放屁!我要自己去找!我要自己去找!”老爺子揮舞著沒有打點滴的手,招呼護士過來給他拔針頭,“我要自己去找!我找了他六十多年了!輪得到你去找嗎?!我自己去找!!!”

“六,六十多年?”

吳建國更愣了,所有人麵麵相覷,六十多年是什麼概念——老頭子被氣傻了!

護士來給首長拔點滴,吳越給老爺子順氣,老爺子發著抖,但他現在稍微冷靜下來了,可是他再冷靜還是抖著的,連聲音都是抖的。他一把抓住吳越的手。

吳越認命地說:“爺爺,你要打我等您身子好點了再說吧,回去我給您跪一整天都不成事兒,您——”

老頭子快急死了:“我不打你!我問你!我問你——你那個,那個誰?他叫什麼名字?!他還在看守所裏嗎?!”

吳老爺子要找的那個小排長正是韓今宵當年被冤案逼死的姥爺。

韓今宵長得和他姥爺很像,就連精氣神都簡直一模一樣。吳老爺子再一次在看守所裏見到他的時候,幾乎當時就要崩潰了。旁邊的戰士拿不準主意該怎麼辦,吳老爺子讓他們全部出去,全部滾出去,誰都不許在這間屋子裏待著。

“除了你。”

吳老爺子指著韓今宵說,激動而疲憊,瘋狂而悲傷。

“除了你……”他喃喃地說。

沒有人知道那天在那個房間裏,吳老爺子和韓今宵說了什麼,整整一個下午,後來吳老爺子出來了,一雙老眼已經紅腫得不像樣子,韓今宵是攙著他,把他送到門口的。

第二天,吳老爺子去了天壽山腳下的一個陵園,是吳越陪著去的。老頭子親手疊的冥紙,帶了點心和鮮花,冰冷的墓碑上鐫刻著“外祖父章頤中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