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的堅持,放棄了多少他才終於如願以償地穿上這套製服。他甚至不知道當自己告別警徽之後,會變成什麼模樣。
門忽然在身後開了。
吳越回過頭,進來的是他爺爺。
“咱家老二又在想什麼?”老頭子慢悠悠地踱步過來,和他一起站在窗台邊沿,看著外頭整齊劃一的建築。
吳越忙不迭把煙摁滅了,不能讓爺爺吸二手煙。
“沒啥”他說,“就玩電腦玩累了,隨便看看唄。”
老爺子也就不和他繞彎子了,問他:“聽說你打辭職報告了?”
“……嗯。”
“為什麼辭職?”
“就,就不想幹了唄。”吳越不敢看老爺子的眼睛。
老爺子冷笑:“哦,不想幹了,當初就讓算你爸腿打折都死活梗著脖子要報警校,你現在不想幹了?”
吳越:“……”
老爺子就說:“別裝了,你跟我有什麼可以裝的?你又是鬧法院,又是包庇嫌犯,最後還把小韓給找人弄出來了,你心裏頭難受,過意不去,覺得自己是個二五眼,沒臉再把這身警服穿下去了,我說的對不對?”
“……爺爺……”
吳越被老頭子把心事全給揭穿了,臉上掛不過去,青一陣白一陣的。
老爺子說:“你確實挺對不起這身衣服的。”
吳越:“……”
可是老爺子又說:“那你覺得我對得起自個兒的肩章嗎?”
吳越瞪大眼睛:“當然,您是從戰場上下來的老兵,您——”
這是吳越從小就對老爺子的崇拜,可是老爺子看著他,打斷了他的話:“不是從戰場上下來,是從屍山血海裏爬回來,染的是同袍的血,帶著的是兄弟的命。其實司令員和那些戰死的,沒戰死卻沒有得到公平的老兵,咱們又有什麼區別。都是個兵,都在做事情,就是這樣。”
吳越說:“可是這不公平……”
“是啊,這不公平。”老頭子望著窗外,“我也和自己說了六十多年了,這不公平。可是又能怎麼樣呢?如果事情都像你想的那樣公平,為什麼還會有將軍,有列兵的區別,誰都是在做自己能力能該做的事情,在完成自己該完成的任務,他們應該有一樣的待遇,一樣的地位,這才是公平。你見過這樣的公平嗎?”
吳越:“可是事情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不是嗎?”
老頭子就問他:“事情本來該是個什麼樣子?”
吳越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本來就該是公平的,對的就要去做,錯的就要去改,已經犯下的錯誤要有懲罰,做對的事情要有褒獎,爺爺,這些不都是你以前告訴我的嗎?”
老頭子點著頭,接著吳越的話:“是就該這個樣子,醫院裏生出來的所有孩子不該有貧富的既定,在工作的人不該有職業的尊卑,機關大院的人不該以權謀私,部隊不該像現在這樣黑——但是可能嗎?懲罰是很重要,但去追究已經犯下的過錯,而那個過錯又是可以悔改,可以彌補的,那麼追究和改正哪個更重要?”
吳越咬著牙關說:“一樣重要。”
老爺子歎著氣:“你要是真想懲罰自己,你就脫下這身製服,沒有人會攔著你。但是吳越,你要想一想,你在別的崗位上,你就是擺脫了你做過的那些二五眼的事情,你就擺脫了吳家給你的蔭庇了嗎?”
吳越梗頭梗腦地說:“那不一樣。”
“那有什麼不一樣?”老頭子看著他,“都是一樣的,越越。都是一樣的。你幹什麼都是在幹事情,無論哪一行,你都不可能百分百求一個問心無愧,你是一個警察沒錯,但你首先不還得是吳越,是我姓吳的孫子,你還是這個大院出來的人。到哪裏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