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突然由強至弱,由高到低,好一首高山流水。

“年齡是小,但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做生意就是圖個‘利’字,旁的又沒個硬性規定,畢竟靠這口飯養活,再大再小也能一樣幹活。”狗兒截斷那人的話頭,好聲好氣地說著。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那虎背熊腰的漢子被狗兒領入了座,給了份菜單,抬手指了一跑堂的,吩咐了聲好生伺候,就重新回到了櫃台後。那漢子不知是著了什麼道,再看向狗兒眼中竟有了些敬意,又摻了些懼意,看得人摸不著頭腦。

狗兒在說話期間有意無意地望了莫銘好幾眼,哪曉得莫銘隻顧著聽書,竟是連眼瞼都未曾抬起片刻。

叫你裝!狗兒心裏暗罵一聲。

這事兒還隻是個開端,這幾天跑江湖的人來有家客棧的漸漸多了起來。這江湖人一多,恩怨情仇也就一並尾隨而至,莫銘心疼著那些個毀了的桌椅甚的,連夜趕製了些店規,擺在第一條的就是座椅等擺設的賠償公告。狗兒看著那一項比一項不靠譜的告示,著了其中一條說:“掌櫃的,這一根一文,百根八十文,包月另算是個什麼?”

“筷子也是我們花錢買來的不是,目光要放的長遠些,據我目測,這江湖是要有大事兒發生了,這告示啊,不僅得貼,還得早早地就貼上。”話語間,口吻像極了斜對街擺著算卦看相旗幟的神棍張半仙。

“掌櫃的……”狗兒痛心疾首地開口道,“我不昨個兒才和您說,這武林大會今年擱這兒開了麼?”

“難道不是我掐指算出來的?”莫銘朝狗兒拋了個媚眼,狗兒表情瞬間石化,他僵硬地扭過脖子,重新算起賬來,可連賬本倒著了都沒有發現。

“非禮勿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這十二字箴言,這回算是刻進腦子裏了。

來了這有家客棧,要什麼有什麼。青年才俊?有。貌美女俠?有。遲暮老叟?有,要嘛樣有嘛樣的。這些人東一堆西一團雜在一塊兒坐著,端的有了江湖味兒,莫銘不拿自個兒當外人,見這些新麵孔就抱拳行禮,嘴邊掛著的不離“幸會幸會,久仰久仰”幸會個什麼啊,還久仰?他哪認得個江湖中人,隻當是滿足自己原來看武俠小說時的夢想,過過那些俠客的風範的癮。

莫銘人模樣生得俊俏,嘴巴又會說,跟著那些人侃著些有的沒的,竟是讓他套了不少的情報,哪家少俠娶了哪家小姐,兩人舉案齊眉啦;哪家小姐私會情郎被人撞見,被迫奉命成婚啦;哪家花魁從良當了誰家的美嬌娘,哪家小倌又把誰迷了個七葷八素恩客非此人不娶啦,一點兒都不比說書的無聊,隱約還有趕超之勢,以致莫銘賴在那些人身邊不走開。說書人往些時日都是憑著莫銘眼冒綠光的精神頭才願把故事講下去,現今麵前的貴賓一度空缺,讓說書人差點沒得上憂鬱症。

“瞧,快瞧,那不是靈劍山莊的少莊主嗎?果真是一表人才,年紀輕輕便由此成就,著實不簡單呐。”

“哪個?欸,我說,你倒是指指看呐,光嘴皮子一動我哪兒曉得你說的是誰?”隔壁桌兩人同門師兄弟用不小的聲音咬著耳朵,莫銘一個回頭正對著那個人的眼睛,不過一息的時間,莫銘就移開了自己的目光,轉而掃向那人身後,大致了解了是個什麼情況後,轉過身扶額。

這是近來最龐大的一批隨身攜帶著管製刀具,招搖過市不畏強權,還鮮有的不人人喊打的隊伍。他抬手招來狗兒,說道:“去多訂些桌椅板凳什麼的,我估摸著得是要腥風血雨一陣子了。人在江湖飄,哪兒能不挨刀,挨刀就挨刀,隻要賠得了!”

狗兒和莫銘相處的時間長了,知道自家掌櫃這是精分了,杵這兒聽自家掌櫃胡扯還不如忙應下這吩咐回去幹活。狗兒喚來了一打雜的,說清了期間的利害關係,又說了說這個月可能會上漲的工錢,讓他又高興又忐忑地跑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