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鈴耳朵裏哄了一聲,如同被尖針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了。“你說什麼?大哥他怎麼了?”
“他走了!!!啊!!!!!!”靖魂歇斯底裏地喊道。他的手握成拳,一拳一拳砸在車上,滲出來許多血。可是再怎麼疼痛卻抵不過心裏的傷痛。他吼叫著砸那輛車,幾乎要把車軾砸斷,直到霖鈴拉住他的手。
他看到霖鈴眼裏盛著無力的哀痛,拉他的那隻手在不住地顫抖。“別說了,靖魂……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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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滯雨,淋在每個人的心頭上,冰涼刺痛之感堪比密密麻麻的細針。
靈堂之上,靜悄悄的,每一個人都淚流滿麵,卻又無語凝噎。重衍躺在棺內,紅色的長發被梳理得很整齊,臉上身上的傷口都被擦幹淨了,渾身素白壽衣蔽體;他曾經傲視人的那雙眼,現在合上了;他曾經用來握劍的手,現在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拿;他曾如火焰一般的身影,現在徒留縞素;他曾經的一切,卻還留在生者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雲真沒有想到,當日那一掌後,再無機會與他親近。他原以為,時間可以帶走一些父子間的間隙,親情可以彌補兩人間的裂痕。
無奈時間從來隻能留恨,無法留人。未出口的挽留,已經沒有意義了。
重茗摸著自己肩,已經不疼了。但他的心卻不斷滴血——他多希望現在疼的是他的肩,他多希望重衍此時此刻還在琉焰館裏舞劍。眼前所見,卻是躺在棺裏的人。
兄弟之情如何續?願來世我們還做兄弟,而我是你的兄長,能夠照顧你。
霖鈴跪在那裏,手撫摸著厚厚的棺槨,冷冰冰的,沒有大哥的溫度。大哥永遠都是那般熾熱,雖然天生一副無情的麵孔,內心卻是從來一腔真誠對人。大哥摸著她的頭的時候,她可以感覺到從大哥手心中傳遞來的溫暖,像是冬日裏的爐火,安撫著每個人畏寒的心。
而死亡,終是把這團烈烈火焰澆滅了,他的溫度隻能留存在回憶裏溫暖她,卻抵不過自己死亡帶給她的冰冷。
靖魂經過之前的哭喊和發泄,渾身脫力後,終於冷靜了下來。他想著大少爺以前在琉焰館時候的樣子,從來都那樣放蕩不羈,完全無視他的勸告。
——大少爺,老爺要知道這件事,肯定會發脾氣的。
——閉嘴!
——大少爺,我覺得您還是好好考慮合適的女子成婚吧,這樣始終不成個樣子。
——廢話少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這麼做對你不是也有好處?快去裏麵收拾吧!
他看見過狼燁當時曾經躺在床上,眼神迷離,四肢無力。他怯怯地把他扶進澡盆裏讓他洗浴,心裏卻有一絲不安。他不明白大少爺究竟對他幹了什麼,不過至少從狼燁的表情來看,應該是什麼可怕的事。可是大少爺為何對做這事樂此不疲呢……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麼?
靖魂畢竟是靖魂,他心思單純,這種事自然不曾明白。事到如今,他也隻是覺得,狼燁對大少爺恨之入骨,是情有可原的。而最後狼燁也死了。這件事,到最後,終歸還是怨自己事事都聽大少爺的話,假如當初從他帶人回琉焰館他就立刻告訴老爺這件事,恐怕一切的恩怨就沒有了開始,結局必然不會如此。
無論多麼傷心,無論多麼悔恨,無論再呼喚他多少聲,他都不會不耐煩地讓他‘閉嘴’了。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明朝更複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大雨越來越瘋狂,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來。狂風追著暴雨,暴雨趕著狂風,風和雨聯合起來追趕著烏雲,整個天地都處在雨水之中。狂風卷著暴雨像無數條鞭子,狠命地往院中的冬青樹上抽打,那些才剛剛開滿樹的白色的小花,盡付塵土。